谢正襄冷笑一声盯着秦缨,这时谢星麒在他身后道:“父亲,若耽误了吉时——”
谢正襄头也不回道:“耽误便耽误了,事到如今,必须把话说清楚,不然还让别人以为我心里有鬼,要害自己父亲!县主,您今日不把话说明白还不行了!”
谢星阑怜悯地看了谢正襄一眼,又对面沉如水的秦缨道:“你直言便好,老太爷若真是被害死,正该让内情曝于光天化日之下。”
秦缨不禁摇头,“罢了,既如此,那便在此说个明白吧。”
她看向谢正襄,“你问的不错,你父亲掌家多年,底下仆从对他只有敬畏,怎敢谋害他?而他对小辈们,尤其对你两个儿子万分疼爱,只恨不得将一切荣华富贵交给他们才好,他们又如何狠得下心?而你两个女儿,虽不喜林氏,却绝不敢对祖父生加害之心,这满府上下看着其乐融融,谁会对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家动杀心?”
秦缨眼底闪过嘲弄,“我们刚到江州那夜,前来祭拜谢文舜时,便看到他口吐黑血,彼时只当他暴病而亡,脏腑破裂才吐了黑血,在今日之前,我亦未想过他真是被人谋害致死,直到刚才,我知道谢文舜在初二下午曾去过隔壁府上,还与一个送厨余的小厮撞在了一起,他当时生气极了,后来被谢承接走。”
谢承正在送葬队伍之中,听闻此言,顿往前走了两步,秦缨目光一转找到他,盯着他问道:“谢承,你可记得当日之事?”
谢承忙道:“小人记得,老太爷本是过府看六公子习武的,回来的时候弄脏了衣袍,生了好大的气,小人将老爷接回来,还替他更衣。”
秦缨点头,“知道此事的人不多,就连你也以为,他生那样大的气,只是因为身上沾了潲水厨余——”
谢承应是,“是啊,还沾了一身臭味,难道不是?”
秦缨语气一肃,“没错,他生气之处,并非是因为与下人撞在一处弄脏衣裳,而是被撞后,看到了下人倒的厨余之中有几味眼熟的药渣。”
微微一顿,秦缨继续道:“你粗通医理,老太爷也多年用药,那他是否认得肉苁蓉、菟丝子、鹿茸之类的药材?”
谢承迟疑道:“认得的,这些都是补阳归元之类的药材,老太爷调理用药多年,自然认得。”
秦缨颔首,“那便对了,这一切的起因,其实就是因为老太爷认出了这几味药材,而这些药材,都与你们府上前些日子开过的两张方子有关。”
此言一出,谢正襄和林氏双双色变,林氏捧着馅食罐的手一抖,求救一般地看向谢正襄,谢正襄忙道:“县主,说我父亲之死,怎扯到了药材上?你说的那方子,我父亲早就知道,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秦缨冷声道:“他的确知道,但他以为林氏要将方子给你用,后来知晓那方子伤身,林氏便将方子烧了,可时隔两日,他却在别的地方看到了那张方子里的药材,若是你,你会如何想?”
谢正襄一愣,“我、我会——”
谢正襄语塞,宋启智却反应极快,问道:“莫不是有人与他们用了同样的方子?”
秦缨摇头,“宋大人有所不知,这两张方子求来不易,且用药繁杂,整个江州都难找第二套一模一样的药方,何况发现药渣之地就在自己家一墙之隔,真有这么巧吗?”
宋启智眼瞳微动,“那……那莫非,方子不是给三老爷用,而是给隔壁之人用的?县主刚才说求子,到底是怎么个求子之法?”
“不可能!断断不可能!”
秦缨还未答话,谢正襄先忍不住,他喝道:“那方子乃是阴阳相合,给男子补身之用,只能是给我用,怎还会给了旁人?!”
谢正襄如此一言,人群中顿时有人恍然,还是先前那富态男子道:“听说有种套方,含阴阳两张,专门给夫妻用,既能补身,还有助闺房之乐,林姨娘求的方子,一张自己用,另一张便是给老三用的,若给了旁人用,那总不至于是要与旁人……”
此人话未说尽,但意思已明了,人群中顿时私语纷纷,几十道质疑目光皆落在谢正襄和林氏身上,林氏面色一白,哽咽道:“这都是什么话,我虽只是老爷妾室,却也不能平白遭这般羞辱,老爷……”
谢正襄做为男子,如此议论,亦是他的耻辱,他立刻看向秦缨,“县主这是在说,我父亲无意之中看到了药材,而后怀疑秀萍与五弟有染,继而被秀萍谋害?!真是荒谬,五弟残疾多年,这怎么可能?!”
谢正襄毫无顾忌,顿令谢正彦一家面上青白交加,秦缨蹙眉道:“我何曾说过是五老爷的药?被谢文舜看见的,乃是谢正彦府上岳齐声之药!”
这话一出,似水入油锅,因众人皆知谢正彦府上有个待了十年的武艺师父,谢正彦一家也是一愣,都未想到会扯到岳齐声身上。
“岳师父?!”
谢正襄眉头紧拧,“县主是说岳师父在用同样的方子?就算用了又如何?那方子对男子亦有补身之效,他也年过而立了,补补身子又如何?”
话音落下,谢星麒上前道:“县主身份尊贵,却也不能如此胡乱猜疑,羞辱我母亲,我母亲在谢家多年,一直安于内宅,谨守本分,如今只凭几味相似的药材,便质疑我母亲与旁人私通?这是何等荒谬!”
秦缨视线落在谢星麒身上,“六公子稍安勿躁,自然不止是因为药材——”
秦缨话语微断,像在等什么,谢星麒牙关紧咬,看了一眼啜泣的林氏,再看了一眼被这变故气昏了头的谢正襄,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里闪出几分急迫来。
一转眸,他又看到了抱着哭丧棒的谢星麟,谢星麟年幼,不知此刻在理论什么,只红着眼眶,巴巴地望着林氏。
谢星麒思绪飞快,可一抬头,却正对上秦缨锐利目光,他心底咯噔一下,连忙换上一副无措神色,“县主当真是多虑了,我母亲在府中锦衣玉食,虽只是妾室之名,却同谢氏夫人无异,而岳齐声只是个武艺师父,身份卑贱,我母亲怎会与他有干系?”
听闻此言,谢星阑眼眸微狭,正待开口时,院外却响起谢坚之声,谢星阑这才反应过来,他留了谢坚给秦缨使唤,但适才秦缨来此,却未见谢坚身影。
“县主,人带来了——”
谢坚高声一句,下一刻,只见他和沈珞、冯聃二人,押着个灰袍小厮走了进来,而被谢星麒鄙薄身份卑贱的岳齐声,就跟在几人身后。
岳齐声身量不高,长相也十分平庸,唯独健壮的身形和极有神的桃花眼,为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气度,他听见了谢星麒之语,进灵院后,飞快地看了谢星麒和林氏一眼,但他不动声色,满脸的不知所措。
“岳师父,双瑞,你们——”
见到来人,谢星卓忍不住开了口,那灰袍小厮畏怕地看向谢星卓,刚喊了一声“公子”,便被谢坚一把推着跪在了地上,谢坚道:“县主,此人已经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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