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想这些好像是川溶刻意执导似的,那么顺其自然,又恰到好处。假如川溶按时跟我相会,没有留下这个奇特的空当,我是无法与蓝青相遇、相识的,即使相遇,也会失之交臂,彼此毫不相干,更不可能生出后来的私情。
川溶是在蓝青消失在街尾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川溶手上撑着一把小花伞,这让川溶显得很雅致。川溶说:“我走到巷子里才觉天上正下着雨,所以我回去拿了伞。却让你在这里等了许久。”
我说:“我也刚到。”
我这么说着,心里却怀疑川溶的话的真实程度。我想但凡女人都是不肯轻易打破常规的,川溶绝不会因为空中这不成雨的雨回去拿伞,而耽搁她事先准备好了的约会,何况每次约会川溶都显得迫不及待。
由于常规的打破和蓝青的出现,我把在办公室里准备好的话全都忘记了。因此在我和川溶走向那座叫贵都的餐馆的路上,我几乎一言不。有一句没一句聊着的川溶也显得兴趣低落,毫无以往那种兴高采烈的劲头。贵都的老板跟我们已经很熟,见我们一进店门便上前打招呼,亲自把我们送进小包厢。一如既往,由川溶点了芒果汁和几样素雅的小碟菜。我坐在川溶侧面,任她跟小姐吩咐,脑海里一会儿是蓝青向小巷走去的背影,一会儿是办公室墙上的钟,一会儿是上午川溶在电话里的声音。
我和川溶的芒果汁都已喝光,我等着川溶说点什么,偏偏这天傍晚川溶的话极少,也没有以往的亲热举动。我与川溶相交许久了,每回都是她占主动,我像一只任其摆弄的小玩具。不过我心甘情愿充当这种小玩具,这样我可尽情享受川溶的抚爱,而用不着鼓捣心智去挑逗她的情欲。
可这天傍晚我终于再没耐心等待川溶主动了,我伸出手臂把川溶柔软的肩膀揽过来,无话找话地说:“你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于以往。”
川溶说:“你的感觉很灵敏。”
我说:“你打电话约我出来,是不是仅仅为了显示你沉默时的魅力?”
川溶说:“也许。”
我说:“你不是说还要交给我一样东西吗?”
川溶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她的脸上有一种躲躲闪闪的意味。半晌,川溶才含糊其辞地说:“是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可偏偏出门时给忘了。”
我放在川溶肩上的手松开了,我明显感觉出川溶是在撒谎。她是一个有心计的女人,无论如何不会将一些关键性的细节疏忽掉。我甚至敢肯定,她要交给我的东西就在她的小包里,只不过是她临时改变了主意,暂时不愿拿出来罢了。当然我还敢肯定,她改变主意是有缘由的,这个缘由说不定就在我身上。
几天过后,川溶把一枚心形柄的铜质钥匙交给了我。我问那天傍晚她想要交给我的那样东西是不是就是这枚钥匙,川溶点点头肯定了我的判断,但川溶不愿意告诉我那天傍晚临时改变主意不给我钥匙的缘由,直到后来我与蓝青成了密不可分的情人,我才在蓝青偶尔的话语里了解到这个真正的原因。
不过,过后几天我和川溶的约会,就是那天傍晚在贵都小包厢里敲定的。川溶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起身,一边拿起餐纸在红唇上轻轻抹了一下,然后说:“我总会把它交给你的,不管你乐意不乐意。”
我也站起身,说:“当然乐意。是不是有必要为下次的约会定个时间?”
四
小茗把一切归咎于川溶的外出。
小茗想,如果川溶不是出去有事,那罗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那么大胆的。罗凡进屋时,对从厨房里出来的小茗笑了一下。当时的光线很暗,小茗看不出罗凡的笑容里所隐藏着的用心。小茗听见罗凡问了一句:“川溶呢?川溶在房里吗?”
小茗一点也没听出这句问话后面的用意,她如果稍加留意,就能对这句话有所警觉,因为罗凡进屋时,川溶才刚刚下楼,他们一定在楼道里碰上过。罗凡明知故问,实际上仅为了证实自己刚才所见,他怕自己产生幻觉。这段时间以来,罗凡就常常有种似幻似真的模糊意念,搞得他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所以,罗凡刚才问小茗川溶在不在房间里,准确点说是在自问,是罗凡自己在告诉自己:川溶不在房里,川溶出去了。
小茗对罗凡潜在的意念无从知晓,她不假思索便回答了一句:“溶姨有事出去一下,要我们两个先吃晚饭。”
好像这句话的意思还不够明确,小茗又补充了一句,“看那样子是要在外面吃饭,也许一时三刻回不来。”
小茗说着就进了自己那间小卧室。罗凡在门口站了片刻,他觉得整个屋子都飘荡着刚才他和小茗说过的话,那些话们有点躲躲闪闪的,捉摸不定,但又似乎与这间屋里的光线一样幽暗、阴冷。罗凡顺手把背后的门关上,把公文包和自己一起扔到沙里。这时头上的电灯亮了,刚才还在屋里飘荡着的话们全都消失得无踪无影。罗凡回头,看见站在电灯开关旁边的小茗。小茗换下刚才下厨房的衣服,身上套了一袭浅蓝的连衣裙,在灯光下显得很动人。
罗凡却没看见小茗身上这袭连衣裙,他的目光仿佛两枚刀片,一下子就无声地将小茗的裙子划破,露出里面白色的乳罩和浅红的裤衩。罗凡觉得这两样东西是小茗刚挂到铁丝上又取下来的,因而那么湿润、晃亮,把那丰满的胸和富于弹性的腿腹都衬得光溜而滑腻。罗凡狠狠地眨了两眼,舌尖在唇上抵了抵,站起身,朝小茗挪过去。
接下来的事的结果便是,罗凡把自己在小茗心上的形象一下子给毁了。此前,罗凡一直是小茗暗恋着的偶像,小茗觉得罗凡是这世上最理想的男人,她已经长到十八岁,还从没遇上过罗凡这样完美的男人。
事实上小茗过去的认识不是没有道理。罗凡虽然单瘦却依然不乏英俊,外加他的学识、性格,以及人们常说的气质,应该说都是达了标的。小茗记得川溶嫁给罗凡时,自己才十一岁,那个时候她就开始嫉妒川溶了。她甚至想,她若大几岁,是会跟川溶一争高下的。也许是因了这份嫉妒,小茗十七岁时高中还没毕业,就进了罗凡的家。罗凡和川溶都很欢迎小茗,她是川溶的外甥女不用说,小茗的聪明伶俐是那么令人称心。小茗就名正言顺地在罗凡家做了一年保姆,三人和和美美、相安无事。也许是为了这份和美与宁静,小茗很机灵地把自己心里那份暗恋隐藏着,不让它有丝毫露出端倪的机会。
让小茗想不到的是这个黄昏,罗凡几下便把她纯情的梦幻撕破了,等她从痛苦中睁开泪眼时,一切都不复存在。小茗悲伤地从沙上爬起来,顾不得拉扯一下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裙子,便撇下跪在地上的罗凡,踉跄着进了小屋。小茗不愿也不敢去回想刚才罗凡进入她身体时,那种对她的毁灭性的冲击。
许多天后,小茗在舞厅的角落里跟人谈及这件事时,声音里的哀伤仍然很明显。她甚至傻乎乎地说:“为什么我那么深爱着的人,也会用这种方式伤害我?”
那人说:“也许他也爱着你。”
小茗说:“那他就更没这个权利。”
那人说:“其实那也是一种爱的方式。”
小茗瞪着双眼将黑暗中的那人望了一会儿。那人的影子有些幽暗,幽暗得有点像幽灵。小茗显然是无法理解那人的话。小茗说:“你们男人都坏透了。”
五
川溶交给我的,就是那枚心形柄的铜质钥匙。川溶实际上是交给我一则哑谜。
这一次川溶没有先约我就闯进了我的办公室。办公室同事见一个飘逸、妩媚的女人走到我的办公桌前,便找借口出了办公室。我移过沙,为她泡了一杯毛尖绿茶。我望一眼川溶因走路而红晕升浮的脸,口气里掩饰不住惊喜:“怎么不先打个电话呢?幸亏我整个下午都在办公室里。万一我不在这里,你岂不白跑一趟?”
川溶正偏着头看我办公室墙上的字画,听我跟她说话,回头瞥了我一眼。她抿着嘴唇依然不语,但我却现她的眼角极迅地晃过一丝狡黠。我想起下午曾接过一个电话。当时我正与同事商量一件事,电话铃响了好几下,我才抓过话筒,对里面问了两句:“喂,哪里?你找谁?”
那头却并不吱声,迟疑一下便挂掉了。
望着仍然不吱声的川溶,我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我没去说穿,像是对川溶说又像是自语:“我是常常不在办公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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