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乌鸦嘴似的,刚说完,雨势铺天盖地,往屋檐下泼。
秦禾去扶老人,沉默无言地搀起身。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脊背佝偻,行动迟缓,堂屋的门槛偏高,她一手撑着秦禾,一手把住门框往里迈,短短几步路,每一步都走得蹒跚。
唐起往里站两步,没贸然进屋,只靠近墙避雨。
待秦禾出来,上下瞥他一眼:“脱了吧,衣服都湿了,穿着不难受吗?”
唐起保守惯了,除了游泳,从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半裸赤膊:“不用。”
何况衣服裤子都湿了,让他脱哪样?
“我看龚倩月的屋里有条毛巾被……”
唐起拒道:“不太合适。”
“都到这会儿了还讲究。”秦禾无奈了,把淋湿的条凳搬进去,在桌下的横杠上扯了根辨不清颜色的脏抹布,拭干水,“也不知道家属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我不方便走,你手机能否借一下,我给周毅打个电话。”
唐起递给她,秦禾打过去没说两句,周毅得守在车里,因为雨太大,这荒郊野岭的,也怕有什么闪失,毕竟殡仪馆已经丢失了一次遗体,他再出岔子,岂不是丢个娘儿俩。
所以保险起见,他盯着比较稳妥。
眼见天色黑下来,秦禾递还手机时说:“该说的都说了,要不你先回去吧,别到时候感冒,等天放晴了,再抽个空过去看看。”
唐起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提一嘴:“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
秦禾扭头过来,当成回事的问:“梦见贞观舆图了?”
“不是,梦见的是这张照片的场景,我揭开棺材里那张傩戏面具,看到的竟是自己父亲的脸。”
这可能有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没等秦禾开口,唐起继续道:“后来吓醒了,再睡过去,又梦见你。”
“梦见我?”
“梦见你在一张香案前,点燃一炉香,我只能看到你的手,因为左腕上有一圈梵文刺青。”唐起说,“然后听见有人在我身边哭,刚开始是一个人,等烟雾拢过来,就听到很多人在哭,就像围在我床边,哭得格外凄凉。”
直到把唐起哭醒,他抹一把脸,都是伤心泪,仿佛在梦中产生了共情,压抑极了。
秦禾辨不清这个梦境的前后是否有什么关联,遂问:“你还记不记得,梦里那张香案上摆放了什么?”
唐起没注意,但努力回忆道:“好像有两块拼接的木头?”
秦禾内心咯噔一下:“榫卯?”
榫卯是匠人不使用钉子,将榫头插在卯眼里,把建筑或家具连接起来的一种传统方式。
“对,专业上叫榫卯,你怎么……”
“应该是我做完后随手放在供桌上的。”
闻言,唐起有些不知所措:“我是凌晨跟你发完信息后,做的这个梦。”
秦禾接话:“我也是今早凌晨回到家,给祖师爷敬了一炉香。”
冷风刮过,吹着唐起被淋湿的西装,透心凉,他起了身鸡皮疙瘩,差点打哆嗦,简直要以为自己通灵了,就听秦禾说:“该敬香了。”
“什么?”
秦禾从腰后抽出短棍,捻了三根香:“晨昏三叩首,早晚一炉香,这是我们一直传承下来的规矩。”
规矩到秦禾这一辈儿,叩首就免了,香却是必须要点的,哪怕饿死自己,也不能少了祖师爷这口。
具体为什么,说法就海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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