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仙本能地想为宁平宁秀解释几句,比如说他们一直没有放弃,一直在努力,只是回不来。但是她忽然发现,这样的解释轻飘得连窗外的雪都比不上。这些努力和燕飞的无声的,一日又一日的苦捱比起来,什么都不是。更何况,这解释有用吗?燕飞看不见,听不见。
宁秀把一直拎着的医疗箱递给了宁平。他们想到了燕飞可能身体情况不好,准备了给她做个简单检查。但是,谁都不认为,现在这检查还有意义。宁平有些木然地将箱子打开,俯身下去检查。揭开被子的时候他再度愣住了——大概是为了擦洗方便故,燕飞什么也没有穿。那具身体,是他平生见过的最可怕的身体,比他接触过的车祸现场的鲜血和断肢还要惨烈。啊,不,这具身体是完整的,并无伤痕,小军夫妇将她照顾得很好,连褥疮痕迹都很少。但是,它了无生气,早就耗尽了所有养分,几乎只剩下骨头。甚至肉眼都可判断,内在的脏器已有大半都完全不能工作。这是一具至少两年以前就应该死亡的身体。它死了,但它还活着。这才是它最惨烈的部分。
宁平几乎是看了一眼就立刻盖上了被子。然后跪在地上,放声大哭。他用尽全身力量地嚎啕,流出眼泪,流出鼻涕,如果可以,恨不能流出血来。在这个时候,所有纠结的过往全都化成了烟尘。躺在这里的这个人,就算同他毫无关系他也会忍不住哭。那是一个生命看到另一个生命受苦的不能承受之重。更何况,这个人等的是他们,这个人,是他的妈妈。他的生命从她处而来,无论中间他们遭遇过什么,无论她曾经做错过什么,甚至无关她一生的全部善恶,她都是他的妈妈。此刻,她躺在那里,以这样一种残酷的,惨烈的,最后的方式为她曾经的错误负责。
如果,如果她早一点知道她的遗言已经送抵,那么一定早就解脱了吧?能够在该死的时候死去,是一种幸福。就象若莲,就象宁秀的长子。
可是,即使宁平宁秀再加上小凤仙哭得几欲昏厥,燕飞也听不到,看不见。她只是躺在那里,躺在那里,躺在那里耗尽自己。
那一天的后来,是小军和他的妻子将他们送回饭店的。那是小军第一次走进和平饭店。“你们好好休息吧,有消息我会打电话过来的。”他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不得不说,整洁、宽大、美丽、高档的饭店环境令他觉得愤怒。他忍不住想,哭又有什么用?当你们享尽繁华的时候,奶奶在哪里?张燕飞的前半生他完全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那些过往那些对错他也根本不关心。他心里的燕飞和宁平宁秀甚至小凤仙世界里的燕飞或许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他承认,在过去的十年中,没有人能够跨海而来,这是无法改变、怨不得他们的事实。但是,事实归事实,他还是可以不喜欢他们,永远不喜欢他们。他一边想,一边大踏步地往外走,然后乘上公交车,再换乘一辆,再换乘一辆,位于虹口的家离黄浦区的和平饭店那么远,那么远,奶奶还在家等着呢。一路上,他的妻子紧紧地挽着他的胳膊。挤得快要爆出来的公交车上,没有人对他们侧目,就算侧目他们也看不见。小军自己并不知道,大滴大滴的泪正不断从他的眼眶中汹涌而出,湿了脸,湿了衣衫。
小军第二天一大早开门就看见了等在外面的宁秀。他们几个商量了一夜,决定由宁平宁秀轮流来帮忙照顾燕飞,小凤仙则去跑手续:他们要搬离和平饭店,在小军家就近找个旅馆长住下来。不是每家旅馆都可以接待外宾的,他们得去向外事办提申请还有别的什么。看到小军脸上有些迟疑,宁秀赶紧说:“我知道我们可能也帮不上什么,你们已经把她照顾得很好,但是……”没等她进一步“但是”下去,小军已经将她让了进来,一边回头叮嘱自己的妻子,“小李,午饭多做一份。”然后再对燕飞说:“我先去上班了,有事告诉小李。她有我电话。”
就这样,宁秀走进了他们一家最日常的生活中。小军在一家中型企业当厂长,他是少有的由造反派起家,浪潮结束后仍然居于要职的个例。他的太太是郊区农村的,没有什么文化,没有城镇户口,也没有工作。以前一直在家照顾燕飞,两年前他们扒了院墙开了一家小小杂货店,卖些汽水、香烟、糖果以及别的周围居民用得上的日常用品。小军工余管进货,小李看店兼继续照顾燕飞。宁秀跨进他们家的时候正是一天的开始,小军赶着上班,小李麻利地收拾好早饭桌上的碗筷,对站在屋里有点愣神的宁秀说:“别介意,他就是那个脾气。您上楼去坐会儿吧,奶奶的房间暖一点。”
是的,宁秀已经注意到,他们把最好的一间朝南的卧房给了燕飞,一天当中有很长时间,那里都能照到阳光,冬天相对温暖,夏天则更凉爽。宁秀想给小李帮帮忙,但却发现根本就插不进手。小李利落地收拾好厨房,端了一大盆热水,去给燕飞擦身。注意到宁秀的局促,小李同她拉起家常。
“小军说,奶奶最要干净了,一天要给她擦两次,早上一次,晚上一次。”她一边拧毛巾一边娓娓道来,“冬天擦身会很冷,所以五点钟起来烧炉子,把房间弄暖和一点。但是得开点窗,不然会有危险。水盆里的水弄的时候要烫一点,因为端上来很快就会凉。擦的时候要快,不然奶奶会着凉的,当然,呵,也不能太快,不能弄痛了奶奶。”她笑一笑,“开始的时候我笨手笨脚总弄不好,小军教了我好多回。好在他有耐心,也不发火。”
说到这里,她已经熟练地给燕飞擦完身子,重新盖好被子,还顺手抿了抿燕飞鬓边一缕头发,“早上擦完,中午我回来热饭的时候帮她翻翻身,晚上小军会再和她说说话。你放心。”说完,又安慰地冲宁秀笑了一笑。
奇迹般地,宁秀竟真的得到了安慰——昨日的痛哭消耗的不但是心力,而且是体力。对于他们这样年纪的身体来说,那样的刺激是一种沉重的负荷。今天起床只觉精神疲惫,头痛欲裂。并且,痛悔、内疚、悲伤等等情绪还在她心里交缠,令她尽管维持了表面的镇静,内里却早已十分焦虑。这五内俱焚的感受在这里被小李的动作和声音有效安抚。那种平淡、琐碎和宁静感染了她——在小李和小军这里,“奶奶”是那样一个家常的亲昵的发音,在这个音节和这日常生活的节奏中,关于死亡的痛苦、无奈、绝望以及别的什么都被冲淡。他们用一种举重若轻的大智慧对应了人生最险峻的课题。
小李到楼下开店去了,弄堂里渐渐有人声稠密,早上上学的孩子、上班的大人,大家打着招呼,交流着各种新闻和心得。那些声音就在燕飞的窗下响起,有点吵,但是吵得安详。宁秀坐在这样的声音中,握住燕飞一只几乎没有什么温度的手,心渐渐安定了。她无法形容这样的安宁感觉——是的,一切都并没有什么改变,燕飞仍然沉没在自己的世界里,独自进行着人生最后一场战斗,没有人帮得了她。并且,这样的战斗是每个人最终都必须面对的,就算没有她这样执着的等待和漫长的死亡过程,但是,其性质并没有太多不同。每个人都有一场最后的仗要打,那一场仗,参战的并非老迈残破的身体,而是毕生的阅历、智慧和……和什么呢?和……信仰。如果有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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