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占元的专属座驾和随从的另一辆车子终于穿过茫茫的西北荒原,周遭郁郁葱葱的树木和各种各样叫不出名字的花草逐渐多了起来。放眼望去,周围绿意逼人,青翠欲滴,来人置身其间,就像进入一片葱茏的原始森林。
西北城郊一座独具特色的富贵人家院落掩映在浓密的林木之中,远看就像一座僻静的山中寺庙,周围并没有其他的住户,方圆千米之内也见不到一户人家。
两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小院门口,刘占元一拐一瘸地走下车,他一把推开上前搀扶的军统,独自艰难地迈开假腿,拄着拐杖,进入那个院子。
众人进屋之后,开始各自忙活,刘占元坐在厅堂的沙发上,有些无聊地看着身旁的手下,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失去了右腿,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废人。
他百无聊赖地握住拐杖狠戳假肢上穿的那只皮鞋,力道生猛,仿佛带着些许怨恨。如果皮鞋里面当真裹着一只脚,这会儿他应该痛得咬牙切齿,大呼小叫。
他手中的拐杖并不因此消停,继续拿着横向敲击自己的假腿,一下又一下地使劲敲着,金属与木头的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听起来十分刺耳,搅得人心烦意乱。
坐在厅堂角落里聚精会神地破译密码,收发情报的军统们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发神经的首领,他们紧蹙眉头,表情难堪。刘占元转头望了他们一眼,停止了敲击的动作,他如坐针毡,焦躁不安地等着。
发报员终于完成自己手头的译码工作,他急匆匆地走到刘占元跟前,声音低沉地向首领汇报,“站长,申城,华东,华北各站都已回电。早在三天前,他们都已开始全线布控,周密警戒,截至目前还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目标。”
刘占元点了点头,他将拐杖搁到一边,右手放到假腿上,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蹲守那么久,竟然毫无发现,由此可见他们侦查的力度远远不够,侦查的方式方法有所欠缺,侦查水平有待提高。被司令当作危险人物的家伙不可能那么容易被他们找到。”
面对刘占元似是而非的回答,发报员不解地问:“站长,回复的电文就这样发出去吗?”
“对,你就这样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发给他们。”刘占元点头表示同意。
门外一名军统面色凝重,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来到刘占元面前,凑到对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声音细若蚊虫,旁人根本不知道他们耳语什么内容。刘占元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似乎听到了什么惊天噩耗。
“原来搞了大半天,就是为了告诉我太嫩?他是不是有病?”刘占元气呼呼地骂道。
送来口信的那名军统并不搭话,他只是默立一旁,表示无可奉告。
刘占元看了他一眼,厉声问道:“李肆那王八蛋现在从哪个方向开始追踪目标?”
送信的那厮立即开口说道:“目前我们掌握的情报显示,李肆由西向东出发,他舍近求远,偏离主干道,选择了一条废弃多年的马路。这条路很少有人经过,一般只有马匪和贩夫才走。他走这条路,依我看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你们可知道他这次出行的目的?他到底在追踪什么目标?”刘占元没想到李肆这小子竟然藏得那么深,几乎蒙骗了所有人的眼睛,他没好气地问。
那名手下胸有成竹地答道:“目前,我们还不清楚,还有待观察。不过,根据他行走的速度估计,最迟明天下午,他就会到达华北地区。咱们华北站的同僚也时刻关注他的行踪。”
刘占元招了招手,示意手下近前,他跟对方耳语了几句,说话声音由大变小,“你们务必搞清楚那个王八蛋到底在跟踪什么目标,然后找个机会......”
“好,我们一定照办!”那名手下的脸上露出怪异的神色,他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然后转身离去。
刘占元望着心腹远去的背影,自言自语地念叨:“既然那小子说我还嫩着点,我就让他待在华北养老送终吧。”
肃立旁边的军统看到站长刘占元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他们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西北长亭县一处位于城区,相对热闹的火车站里,呜呜的汽笛声响彻云霄,轰隆隆的火车仿佛一头疲惫不堪的黑牛,吭哧吭哧地驶进站台。尖锐刺耳的刹车声,伴随铁轨冒起的火星,仿佛在告诉人们这是一辆年代久远的运煤车。
车轮滚过的枕木底下不再是烟尘四起的黄土,路基之间点缀着绿油油的野草,以及或红或黄的野花。燃煤烧出的黑烟伴随着路边的池塘或者湖泊里冒出的水汽,夹杂泥土的芬芳,扑面而来。
进站的火车厢上,军统们临时涂抹的警告标语早已剥落,遮遮掩掩中,依稀可见锈迹斑斑的车皮上还剩下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大写“死”字。失去了军统们杀气腾腾的衬托,这个字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呜呜的汽笛声再次响起,车轮滚动几圈之后,火车终于缓缓地停下前进的脚步,整个车身几乎淹没在经久不息的黑烟里。
烟雾笼罩的车厢底下,一个被车尾冒出的浓烟熏得乌黑的人影挣扎着从藏匿的空间里使劲地钻出来。
他藏身的地方是车厢之间的连接口,三面都是铁皮和木头遮盖。这点缝隙顶多能塞进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双手抱头,硬生生地把自己塞了进去,犹如一只煮熟的龙虾蜷缩在那个狭小的空间里。他以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地跟着火车一路飞驰。
可是塞进去容易,再出来却显得十分艰难。他伸出近乎麻木的双手勾住头顶出口的铁皮,再配合双脚的支撑,一点点地往下挪动身子。由于年老体弱,每次的发力他都感到力不从心。
他只能挪一下,喘气休息,再铆足了劲,继续钻出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将半个身体挪出那个口子。
此时,他已经累得老眼昏花,气喘吁吁。他深吸一口气,双手牢牢扣住枕木,使劲把下半身拔了出来。
当膝盖完全露出缝隙时,身体失去重心,他狠狠摔到车底的路基上,僵硬而麻木的腿脚受到刺激,浑身的血液开始流淌,一股刺痛的感觉瞬间传遍整个身体。
他非常痛苦地张大嘴巴,有气无力地呻吟,像个垂死挣扎的病人等待这种折磨人的麻痹慢慢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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