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总算还知道,欠我一个解释!”李瑰月好整以暇地看贺嬷嬷。
贺嬷嬷一愣,问:“您在等我?”
“那是,没道理我帮你摆脱追捕,还帮你收留那个‘烫手山芋’,你连解释一个都没有吧!”
贺嬷嬷老脸一红,讷讷道:“那日的确是幸亏娘娘收容,我……”
李瑰月偏头,秀丽的眉毛一挑:“怎么,嬷嬷深夜前来,不是想找我解释的?”
真是世事改变人,眼前小姑娘初嫁到萧家的时候,尚有几许天真稚嫩,如今竟也变得犀利起来!
“是的,我深夜前来,的确是想给娘娘一个交代的。”贺嬷嬷也摆出推心置腹的态度。
“如此,我们不妨到桌旁坐下,边喝茶边说。”
说完,也不待贺嬷嬷答复,瑰月就利落地起身,套上秀履奔到桌旁,还颇为欢欣地斟满两杯茶,再笑盈盈得邀贺嬷嬷同坐。
贺嬷嬷有一瞬间的愣怔,疑心皇后这是睡不着,巴不得有人找她聊天!
缓缓坐下,贺嬷嬷不紧不慢地打量眼前的大周新后,猜测她现在的样子是强装笑颜还是宠辱不惊。结果,她失败了,她竟看不出来那星眸里暗藏的到底是喜还是忧!
“我……能问娘娘一个问题吗?”贺嬷嬷迟疑着问。
“诶,嬷嬷这样就不地道了,本来是你要给我解惑的,现在你反而还要问我问题。不过……看在嬷嬷从前对我颇为照顾、还救过我性命的情分上,嬷嬷问吧!”
灯火融融,让贺嬷嬷有些回到了两宜院的错觉,她扁扁嘴,叹惋道:“人寻寻觅觅,无非为了一份灯下的安宁,萧长空有一天会后悔的,后悔他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低头理理寝衣的褶皱,瑰月淡然地说:“嬷嬷偏执了,灯下的安宁未必是每个人的追求,有些人或许更喜欢万人膜拜的荣耀和热闹。”
贺嬷嬷一愣,旋即笑道:“倒也是。”
夜已深沉,凤仪宫早就人困灯闲,一片静寂,只有禁军巡视时走路和甲胄撞击的声音偶尔传来。
抬起头,甚至不太礼貌地审视眼前小姑娘,贺嬷嬷迟疑开口:“如今,玉京流言漫天,娘娘可有想过……若是真的,您的后位,很可能不保。您……有何打算?愿不愿意离开章台宫……”
对于贺嬷嬷近乎大胆的提问,瑰月很平静,她看着杯里的茶水,幽幽地说:“我哪里是能说走就走的……”
“娘娘!”贺嬷嬷突然急切起来:“既然萧家并不尊重您,又出了这样的流言,前朝迟早要提议废后。萧……皇帝的也未必会保护您,那个时候,您的处境就尴尬了!”
望着贺嬷嬷,李瑰月温柔地笑了:“我知道,嬷嬷全是一片为我之心,但我嫁入萧家,本就是两家联姻的意思,我若是贸然离开,我的家族怎么办?”
“哎呀!”贺嬷嬷更急了:“我的傻娘娘哦,你已经为家族牺牲了一次,并未得到该有的幸福和尊重,您……您看看,凤仪宫都封了多少天了?若是您肯离开,从此,天大地大,何愁找不到一个珍惜你、爱护你的人,四……”
突然间,贺嬷嬷就住了口,神色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差点儿就说漏了嘴了!有些事现在还不能说,除非李家小姐肯跟她离开章台宫。
对于贺嬷嬷的欲言又止,李瑰月倒没有多心,她如今的境遇可不就是欲语还休,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也不明白该怎么办。
“嬷嬷,我知道你关心我,我还是那句话,我的婚姻并不是只是我跟萧长空两个人的事情,还关系到很多人。如今,我还是大周的皇后,我不恋栈这个尊贵的地位,而实在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万不可任性而为!”
可是姑娘哦,萧长空那晚都那样对你了,你还有何尊严可言,你只想着别人,唯独没有想过你自己的处境吗?
贺嬷嬷眼神闪了闪,那晚萧长空强迫瑰月行房的时候,她还未离开凤仪宫。她没有想到,风神毓秀的大周新帝,居然也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一面!不知道四少爷知道了李姑娘的遭遇,又该是怎样的心情?!
罢了,既然李姑娘顾虑的事情良多,也勉强不来,少不得有些话暂时还不能告诉她了。
也是,唯有这样有担当的姑娘才配得上四少爷的爱重吧。灯光下,贺嬷嬷的眸光转柔,她温和地说:“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也不勉强娘娘了。若是娘娘哪日想开了,只要我还在章台宫里,定助娘娘获得自由——好了,您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
李瑰月放下茶杯,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问:“那个人说,徐家军里有叛徒?你还看到了?”
闻听此言,贺嬷嬷原本含笑的眉眼变得阴沉,她也往前凑了凑,小声回道:“原本,我也是不信的,但这几日,我仔细回想,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
当年,那场祸事,只有徐家军遗属同少数人觉得是冤案。更多的人则持的是怀疑不定的态度。因为呈堂的那些证据,绝对不是一朝一夕间可以获得的。这只能说明这些证据极可能是真实的!
然而细思起来,能这样事无巨细地、颠倒黑白地污蔑徐将军及整个徐家军,绝对需要一个里应外合的人才可以做到。当年的三部会审,因为事关国家机密,并不曾公开审理,但据说有个很关键的证人,起了相当重要的作用。可以说,这个人出面作证,给了徐家军致命的打击。那么,这个证人真的没有比徐家军高级将领更有说服力了。
望着灯火,贺嬷嬷凄楚地说:“我当时远在雍州,朝廷的邸报传来,他们……他们都死了十几天了。雍州百姓说什么也不信这些鬼话,闹闹哄哄地去州府衙门请愿,要求朝廷还徐家军清白,但州府说涉案人都死了,人证物证俱全,铁证如山,翻不了案了!”
李瑰月望着贺嬷嬷隐隐湿润的眸子,低声问:“嬷嬷,您是徐家军遗属吧?”
贺嬷嬷掩饰地擦擦眼睛,半晌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不想骗瑰月,但有些事,似乎还不到说透的时候。
并不等贺嬷嬷回答,李瑰月扭头看窗外的夜色:“嬷嬷,我不仅是大周的皇后,我还是兵家的女儿,我父亲是兵家家主,他曾言,徐定坤将军本来才是兵家的家主,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才传及家父。徐将军的人品,是经过我祖父甚至是智者大人认可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徐家军是被冤枉的,只是畏惧皇权,才选择怀疑,好为自己的是非不辨而开脱。但作为李家的女儿,我选择相信他,所以,那日,我才会帮助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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