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带我来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除了你我不认识任何人,你现在丢下我就是让我去死,如果是这样,那你就亲眼看见我在你面前死掉好了。”任黎沣还在反应这段话的含义,就眼见着音箫越过湖边的栅栏,径直跳进了湖里!“你疯了?”音箫抱着视死如归的决心,在入水的刹那冰得刺骨的湖水像无数刀剑冷冷刺进脚踝使她倒吸一口凉气,音箫晃动着双脚稍稍适应了那温度,然后赴死般的一步一步走向湖心。任黎沣真想撬开她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明明全身都在发抖,还一个人在那里逞强。四周无人,任黎沣冷眼看着音箫走到湖水齐胸的地方停下来,然后一个猛扑扎进水里,湖面只见浮起的灰蓝色衣服。音箫头朝下整个脑袋埋在水里,没多一会就觉得胸腔里的空气一点一点排出,无法呼吸难受之极,眼睛也开始充血,她的脚无法落地,整个人在湖里失去重心,四肢不停地挣扎。音箫从来没有练过憋气,也不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在和任黎沣打赌,赌任黎沣会不会救她。她在和死亡搏斗,但是太高估了自己,心里卯着劲拒绝呼救,差点把自己憋死。岸边的任黎沣目睹着整个过程,看见音箫在水中奋力扑腾的时候就知道已是极限,没想到那孩子生生忍住,然后就看见音箫动作越来越小,身子慢慢往下沉,任黎沣不知为何突然被那一幕刺痛,再不多想立刻跳进湖里救人,一把捞起音箫往岸边游,走到浅处时站起身费力将她抱起,怀里的人因这大幅度的动作恢复了点意识,受了颠簸立刻呛出许多水来。任黎沣将她抱到岸上,音箫咳得小脸通红,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双手却抓紧了任黎沣的衣袖,艰难的吐出字来:“你、你救、我、了——”任黎沣神色复杂的看着这个刚从鬼门关出来的人,半晌,点了一下头:“行了你赢了。”音箫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艰难地扯出一个胜利的微笑,眼睛缓缓阖上,只觉累极,脑袋一沉,再次失去了意识。后来,“以死相逼”的音箫终于得到了任黎沣的承诺,一个星期后,两人搭上无锡的火车离开上海,一去就是8年。将这些事再重温一遍的时候,音箫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这般风轻云淡,只是旧事重提让她再一次看清了一个事实:很多事都是命中注定的选择,她再回不到正常生活的轨道,而自己,又能在任黎沣身边留多久呢?阿庆还沉浸在巨大的震惊中,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娇弱的女孩会用那样极端的方式博弈自己的命运,换做他只怕都做不到。音箫注意到阿庆的神色,自嘲的问:“阿庆哥觉得我卑鄙吗?”“不不,怎么会?音箫,我很佩服你,也真心被你的勇气打动,我为我之前对你的怀疑感到抱歉,对不起。”“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和小五哥是任黎沣真正的兄弟,所以我也不会对你隐瞒。”阿庆想到什么,试探着问:“那你对大哥……”音箫一愣,脑海中浮现她和任黎沣日常相处的场景,随即笑开:“我很感谢他,因为他给了我一个机会,感谢他让我成功地摆脱掉孤儿院的牢笼。要不是他,我不会这么顺利的长大。从逃跑那天开始,我就跟以前的生活划开了界限,在我现在的生活里,他是我唯一的依靠。”一席话自然流露,没有半点扭捏矫情,倒让阿庆有些惊讶:“那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一直跟着大哥吗?”“不知道呢,我从来没想过……”阿庆看见音箫欲言又止,如果自己没有看错,音箫看向任黎沣的眼神里——从下午的四人谈话到刚刚音箫回忆时无意识的笑容——分明带着一种仰慕和痴迷,而她自己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阿庆张张嘴最终没有说什么,和音箫道晚安后各自回房睡去。白月光从草场回来已经过去好几天,但音箫总觉得才像昨天一样,那样闲散舒适的日子多么难得,这一回来不知又要等多久才能再去一趟。不过日子总是这样,某种经历因为稀有才会特别留念,闲云野鹤的生活换做是无业游民,只怕更加向往留在城市的纸醉金迷中。幸好两人都不是贪图享乐之人,回来后立马又投身工作。这一日,两人按例去组织报到,遇到大陈又吩咐了半晌,走出西林胡同时音箫甩甩胳膊,对刚刚罚站似的谈话形式表示不满。“喂,你说大陈哥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任黎沣淡淡开口:“你也发现了?”“嗯。”大陈说到出任务时看他们的那一眼太过复杂,虽然很快就转向别处,但依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任黎沣也没看明白,总觉得最近大陈和沈老板越来越神秘,虽然他没有兴趣揣测他们的秘密,但有种不好的感觉会牵扯到自己。可到底是什么事,如果与自己有关,总有一天会知道;要是无关,那更好了,他从来不多管闲事。走到布拉格广场时,还在神思的任黎沣冥冥感觉有什么东西逼近,正要闪开,那“东西”已经撞在了他身上,软乎乎的,低头一看,却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儿,孩子没看路跑过来,撞上任黎沣就向后摔去,黎沣忙出手去拉住他,动作不算温柔。小孩歪歪扭扭终于站好,好奇的抬头看任黎沣,只见一张粉嫩的小脸蛋上钳着一双黑葡萄般的大眼睛,短短的头发在额前一晃一晃。任黎沣看着眼前的小东西不知该作何反应,音箫看了看周围满处疯跑的孩子,走过来蹲下问他:“摔着没有?”小孩儿听她说话,又转过头看她,暖暖的冲她一笑:“没有。”音箫被这天真无邪的的笑容净化,也微微一笑:“去玩吧。”“谢谢叔叔。”小孩又对着任黎沣笑,转身跑开。音箫见任黎沣还一副元神出窍的模样,忍不住笑,心想他是不知道怎么和小孩子打交道吗?周末的广场总是格外热闹,卖菜的伯伯婶婶们自带小板凳坐在一边话家常,也有周围居住的大爷大妈懒懒坐在长椅上晒太阳,也有放假的学生青年,围成一圈谈笑,广场上最多的是小孩,叽叽喳喳的像一群扑腾着翅膀到处飞的小鸡崽。没走两步,一声温细的叫喊从后边清晰传来——“黎沣!”这一声呼唤柔情似水,如三月春风般穿过梧桐的新叶吹进任黎沣的耳里,像悠扬的羌笛,瞬时让周遭的杂闹成为背景衬托,那样的清新怡人,使人瞬间回到流光浮锦的水木年华,任黎沣的心狠狠一震,缓缓转过身来。五米之外站着一个美丽的女子,一身端庄的墨绿长裙,乳白的流苏披巾,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垂到腰际,别有一番成熟女人的风情与魅力。女子站在梧桐树下,如刻在风景里的画卷。任黎沣难以掩饰内心的惊讶,脸上惯有的冷淡出现了一丝破裂,望着眼前横空出现的女子,这个陪伴了他整个青春岁月的女子,阔别了近十年之后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雅仪?”林雅仪听见这一声肯定笑意更深,人从风景画中走出来,一步一步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任黎沣仔细辨认她的脸,一如记忆中最美好年代里的容颜,只是多了一份沉静与淡然,她轻启红唇,再一次呼唤他的名字。仿佛一句密语,穿越过无数个春秋,抵达到任黎沣努力掩埋的心底,绚烂的回忆立马接踵而上。任黎沣的瞳孔因她走近而慢慢放大,听见她轻声细语叫自己名字,不知不觉中,自己展开了双手。一个温暖的身体入怀,轻轻环住自己的背,清香入鼻,大脑有一刻的眩晕。只几秒,怀里的人微微退开,带着他熟悉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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