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三尽可能让自己别那么大惊小怪:“你说的不错,毕竟当时的战况确实惨烈,我的身体也救不回来治不好了。甚至可能上着呼吸机,就算我思维回到我身体中去,也许也做不到像之前那样战斗。”
“所以我在为你打造一副全然由机械组成的身体。最新科技,最前沿的设备,我会让这具身体行动起来跟人没有任何差别。”
慕容宇华说着将双手完全打开了,在他掌心之中,是他已经完成一大半的机械身躯,四肢健全,大脑部分也已经组织了大半,只有面部和腹腔部分还未完成,留有大半空缺。
即便谷三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答案依然让她有些诧异了:“你是说……你把我的思维数据化,又为我,造了一具机器身体?”
慕容宇华当然知道这不是最好的答案,他沉默片刻,有些为难地告诉她:“你的身体已经不存在了。距离你救下我,已经过去整整十五年。你看我现在的年纪,就知道。就算我当初利用冷冻技术将你的身体留下,各方面机能也都衰败,没有办法使用了,当时情况我只能这么做。在那种条件之下,我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像个古代巫师那样留住你的灵魂,另外为你再塑造一具躯壳。”
“那你就不是在复活我。”谷三有些困扰了,她干笑着,松开了手朝后退了半步,看着眼前的青年,“你只不过是在重塑一个,一个我差不多的机器人罢了。”
“这依然是你。”
“你确定吗?思维是数据化的,你觉得这是属于我的吗?也许这不过就是与我思想方式相类似的一段又一段ai数据而已,你确定这还是我吗?就更不用说这具机械身体,它甚至不是‘人’了。”
“你怎么可能是不属于自己的ai数据呢?你有你自己的个人意识。这件事最终肯定也不是我来做最后决定的,最终决定权在你。只要你说不愿意,只要你说你受够了,我可以马上停下这些的。”
慕容宇华说着,试图靠近过来,却再一次看着谷三在自己面前后退了,他只能用近乎祈求般的语气充满歉意道:“我不是想要抹除掉你作为‘人类’的那一部分,我从未这样想过。你把这个当做是一种治疗方式。”
“治疗方式吗?我的存在已经彻底‘改变’了,不仅仅是我的数据思维,还有这整个世界。我甚至都可以不存在于现实世界了,你不觉得这听起来很奇怪吗?那么当我以一具机械身躯醒来的时候,我怎么确定那是现实呢?”
“我知道一开始是我自己临时起意想要救下你,并通过你可能会不认同的手段将你救活。但是你的生命是属于你自己的,我无权干涉。哪怕现在,你不把这称之为‘生命’也可以。但你仍然是具有主动权,你能选择,能够思辨。你可以选择生,也可以选择死。我们只是通过科技将‘生命’的概念无限延展出去罢了。就好像在‘电’出现之前,这世界上明明不存在‘电能’这个概念一样。”
“这还是有些……”
“我尽可能地保留下你的脑组织也是为了让‘你’仍然是‘你’。就算你导入到那具身躯之中,你也还是‘人’,你只是借用了另一具躯体。况且现在的人类,大家几乎都在使用义体。大家在用尽一切方式利用科技让自己变得更强。”
慕容宇华说着,将手中的模型熄灭,给谷三看了如今的世界。三面半透明屏幕在谷三面前浮现出来。
第一面是那座悬于空中,繁华又精密复杂的空中之城。每一个人都穿戴整齐,面庞干干净净,不带任何表情。
第二面屏幕中,则是穿戴着机甲驾驶车辆穿梭于荒漠里的中年人,神情疲惫面容沧桑,连他的眼睛都是一对电子眼珠。
而第三面屏幕中,是一片荒原,其中游荡着的正是谷三所熟悉的丧尸。
“谷三,你已经沉睡许久。这个世界已经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人们关于存在,关于阶级的想法已经改变了。所有一切和你当初了解的都完全不一样。一些人生活在天上,而那些艰难求生的幸存者们则留在地面上,靠着杀戮,来购买天空之城生产的产品。利用那些义体武装自己,让自己能存活更久。有的人更换了四肢,有的人更换了五官。人造的东西在人身上越来越多,纯自然的人越来越少。”
“而我只不过是把身体上所有一切都换成了‘机械’,你想说的是这个吗?”
“我只想告诉你,一种全新的生命方式,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难以接受。”
谷三渐渐也冷静了下来,她打量着眼前少年的面庞,重新在沙滩上坐下了:“我觉得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慕容宇华忽然间有些哑然。他的神情变化显然已经告诉了谷三答案。
女人身体微微前倾,十分断然地开口:“我觉得你不是贸然选择的那些故事,故事中的走向变化,也绝不是随随便便出现的。关于复活我,不论如何我都会和你说句谢谢,我喜欢活着,这点没错。我不是那种会轻易放弃生存的人。也许总有一天我会接受你所说的‘全新的生命方式’。但你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而这件事显然,跟你关系密切。”
慕容宇华有些紧张地舔了舔嘴唇。他跟着谷三在沙滩上也坐下来了。
“这件事……是因为现了你的特质后,我才开始思考的。”
“我的特质?”
“我说过,你在一次次改变着数据世界的走向。在你的记忆之下,防火墙崩溃瓦解,而生着一切的核心是,你,你的存在,将数据世界的源代码改变了。而源代码则是基于掌控整个世界秩序的‘第一规则’写就的。”慕容宇华慢慢缓下了他的语,耐心缓慢地告诉她,“你的大脑正自主生成原始数据,代替‘第一规则’,改写所有的秩序。”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在我刚刚经历的世界里,那个‘慕容宇华’如此热衷于革命,热衷于打破阶级。这是你的社会实验。”谷三说到这,看起来有些不悦地咂着嘴,望向海平面上倒影的星空。
慕容宇华急忙为自己辩解道:“天空与地面的存在将所有人残酷分开了,这本身就是不合理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出身在天空之城的人就应该高于地面幸存者一等,更不用说,就此眼睁睁看着地面艰难生存的人遭受剥削和掠夺。明明所有人都能同等过上安全的生活,可在这世界上就是有一道无形的台阶横在所有人之间。假如对于个体来说就是需要不断攀爬才能去更适合自己的的地方,那么就说明一切都不公平,况且台阶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你出生在一个完全安全的地方,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因为有人因此而死。有人在通过掠夺和剥削获得利益,根本不顾他人死活。天空之城的教育让我们认定,这就是应当存在的‘秩序’,认定幸存者们艰难为生是他们在为自己曾做过的一切寻求救赎。可这怎么可能会是‘秩序’呢?我当初离开天空之城来到地面时,第一次看见有人为了能够活下去几乎付出一切艰难生存,就因为另一部分人类高高在上,冷漠无情。但这些原本是可以改变的。他们明明也有机会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而不是在一个又一个‘要塞’间担惊受怕。”
“我对你说的开始感兴趣了。你找到了一个关键,小子,我讨厌那些高高在上的混账。更讨厌一些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的政客。”谷三舔了一下嘴唇,慕容宇华在注意到这点时,立即朝她地上一支烟,为她点着。
谷三叼着嘴里的烟,久违又享受的深吸了一口,虽然已经明了这一切是来自“数据”的,但此刻尼·古丁的快乐是真实的。她慢慢吐出了烟圈,问慕容宇华:“我可以理解,你是想通过我这个能打败第一规则的存在,去实现你将幸存者们接回你那个乌托邦的目标?”
“天空之城——当然,你叫‘乌托邦’确实也没有问题。”慕容宇华点了点头,“我做过模型计算,以目前幸存者的数量,和总体医疗健康水平,不出五十年,他们的数量将会锐减百分之八十。”
“可你要知道,一旦将这些幸存者带到你生活的‘乌托邦’后,也许就会掀起天翻地覆的变化。我了解这群人,哪怕我‘死’了十五年。他们早就已经在战斗中变成了凶狠又恶毒的混球,不比你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领·导高层善良。”
慕容宇华却坚持:“我只希望每一个人的生存可能是一致的。他们会变成那样不是他们的错,明明飞行舱出现伊始,他们的苦难就可以结束的。”
“这点你说对了。”谷三舔着嘴唇,将手里的烟扔到沙滩上,朝慕容宇华伸出手,“就冲你说这一点,我加入。确实有些人本来能够把大部分人都救下来,但他们就是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死去,不断牺牲,艰难生存的。”
慕容宇华难掩欣喜,抬手和她握住:“你……你愿意活下去,帮助我实现这个目标了?”
“有些狗娘养的应该把屁·股从舒服的椅子上挪开遭遭罪了。我愿意活下去,等着你复活我,让我实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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