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学聪明了,在树林深处搭窝又养了一条和称心长的一模一样,起个名字叫做如愿,我每天三更天偷偷起床过去陪它玩,四更过半再回来,这么一直到我十五六岁,养了四五年,竟然无人发现。”
许康轶心下摇了摇头,四五年的时间半夜和狗游玩,毅力确实惊人,不过下这个水磨盘的功夫也不知道是有用没用,这么做的人不是脑子有病,估计就是太过孤独。
他心下一动,说话极煞风景:“你和我躺在草丛里,不是把我当成狗了吧?”
花折一愣神,忍不住顺着话头嘲弄他:“你可真是个嘴不留德的,你要是狗也是嘴巴最黑的牧羊犬,不行不行,狗走遍天下吃那个什么,不能自比为狗。”
许康轶想想确实也是,刚想说话,偏天上有个不长眼的喜鹊从二人头上飞过,凌空发射了一发鸟粪弹,许康轶没戴水晶镜根本看不清,一泡鸟弹直接射在肩头衣服上。他伸手掸也不是,留着也不是,直坐在草地上窘迫的双手不知道往哪摆。
见这鸟弹这么应景,花折捧着肚子,笑的在地上打滚:“哈哈哈,这不当狗还不行了。”
许康轶看他幸灾乐祸成这样,坏心陡起,也不管脏不脏了——他前些年独自行走江湖,塞外夜晚寒冷,荒草树木逢雨雪点不着的时候要捡晒干的牛粪升火和煮饭,这点区区鸟粪算的了什么,直接掏袖子里的丝绢垫着,坏坏的往花折昂贵雪白的衣襟上蹭。
许康轶是个能当泥腿子的皇子,可花折却实打实是个金尊玉贵、精致典雅的皇子,眼看衣服要遭殃,也顾不上笑了,连连摆手缩着身子往后躲:“别别别,这件衣服洗一次旧一次…哎呀!”
许康轶手快,花折哪是他的对手,眼看着花折白色暗纹压花的广袖遭了殃,再看到花折顷刻间愁眉苦脸,再也笑不出来的样子,忍不住也捧腹哈哈大笑:“我要是黑狗,你这回也当个白狗吧。”
花折见救不了衣服,直接呵起手尖咯吱他:“我让你坏,这回就给衣服报仇。”
许康轶有一身魔性的痒痒肉,从来不敢碰,这回换成他求饶了:“别别别,不行,哈哈哈,快停手,哈哈哈。”
一泡鸟粪引发的血案,两个皇子现在连脏兮兮的两个草原上的牧童也不如,花折终于找到了一个能拿捏许康轶的手法,岂是那么容易收手的:“你叫我一声好哥哥,我才饶了你。”
许康轶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两手虽然左支右绌但是笑的浑身发软,根本推不开他:“滚,你是谁哥哥?”
两个人终于闹的浑身全没什么劲了,许康轶仰着头躺在草丛中双手搭在腹部平稳一下呼吸,花折看他躺的姿势不对不舒服,索性坐起来让他枕在腿上。
看许康轶头发滚乱了,花折手轻巧的解开了他的发带,本来想拢一拢梳一梳重新帮他束起来,却发现他额头鬓角白发更多,他轻轻一捋,掌心中又已经留下了十余根青丝。
他恍惚的忆起了六年前在天山山口,许康轶也是这么躺在他腿上睡着了,一头青丝乌云也似黑亮。
多少殚精竭虑的折磨,使三千青丝落雪。
多少年伤病折磨,使年轻人浓密的头发掉落。
他扶了许康轶的头发几下,干脆不再整理某人凌乱的发丝,直接心灵手巧的拔起白发来。
许康轶任由花折在太岁头上动土,他不记得上次什么时候曾经这么放肆大笑过,平生如此展颜,竟然在花折这个男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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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肉屏障
许康轶收了收心神,喉结动了动,觉得虽然扫兴不过也要问一下:“铭卓,我还能这样行动自如的多长时间?”
他四月份以来神思异常倦怠,明显能感觉到精力和气血不足,花折已经开始为他奉血一次,以折抵他消耗的心血。
花折手上稍微顿了一下,嘴角一翘声音轻快:“康轶,我们不想自己还有多长时间,我们就是这么高高兴兴按部就班的过。”
许康轶声音一沉:“花折!”
花折十指翻飞,一晃手已经拔下了十余根白发,看着明显显露在外的没有了,才心满意足的开始给他束发:“康轶,这副药已经用了半年,其实还算稳定,类似的方子我手中还有一副,维持这样至少五六个月没有问题。”
先前有些悲观,许康轶毕竟是年纪轻轻的习武之人,也许能过一个新年呢,不过疾病缓慢的消耗是阻挡不了的。
花折对许康轶还剩下的日子,一向是按天算的。他的手顿了顿,低头看着许康轶二十多岁年轻的容颜,深觉苍天不公,他绝少抱怨,不过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唏嘘:
“寻常白丁,尚且至少能活五六十年,康轶,你一生未做过愧对天下苍生的事,就不信神佛如此吝啬要抢夺你的寿命,再给我点时间,也许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许康轶不想让花折包袱太重,他枕着花折的大腿伸了个懒腰:“世上一半以上的事非人力所能及也,你不要太过强求。”
好像想到了什么,他沾沾自喜的似有得意之色:“我打小聪明,基本过目不忘,一岁说话二岁看书三岁背书,五岁就能和皇兄讨论军国大事,七八岁便能开始处理简单公文,专心做事的时间比一般人长多了,这么算起来,我也不算是二十多岁就死了,实质上怎么也得多加个八九年吧。”
待这两个人悠然自得的来到锦州,凌安之已经将锦州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成铁桶了。
凌安之已经提前接到军报,知道许康轶带着北大营援战要来前线,以为翼王一向做事利落,十天前便应该到了,做好了迎接的准备,结果这一直拖到东北短暂的春天要过完了,才看到翼王殿下姗姗来迟的步伐。
他和许康轶早就混熟了,上次自京城带走花折的时候许康轶还对花折要打要杀,如今看起来二人不仅是破镜重圆,比在北疆时还默契亲近了不少。
嘴老实他就不是凌安之了,见也无外人在场,忍不住出言讽刺道:“锦州已经递了降书,称禀告国君之后,十天后全部将领和武官出城投降;末将以为翼王殿下和北大营全变成了三寸金莲,京城到锦州要靠一步步挪呢。”
许康轶当没听到,喝着热茶,声音平静的像飘在茶水中茶叶:“大帅,纳降的准备工作做的怎样了?向本王汇报一下吧。”
“…”凌安之懒得看他这副张狂欲盖弥彰的做派,一甩袖子走了。
锦州投降也是必然,金军在关内已经失败,被关门打狗之后抓获的俘虏便有数万人,早就大势已去,奏过了国君,出具了“年年纳贡,岁岁称臣”的降书,以重金换回俘虏也在预料之中。
十日后,天刚黎明一线的变亮,锦州城内金国余孽全身素白,一千余名大小将领在战败了的主帅朴真天带领下,卸甲后手无寸铁的走出锦州城,举白旗行跪拜大礼在城门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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