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定声道:“花架、兰草,瓦片,冰凌。”
秦缨道出八字,贞元帝道:“这些东西,花房之中随处可见。”
“不错,正是这随处可见之物,才最容易被人忽视——”
秦缨目光晦暗起来,“昨夜第一次探查现场,我一直觉得花架倒地的十分古怪,前面那五架花架的排布,都十分靠近阿月的尸体,再加上最后倒塌的那一架,便似将阿月的尸体簇拥起来一样,而她如此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第六架花架倒的方向不显突兀,亦是为了让五殿下说出是被花架压倒之时,大家不会信他!”
秦缨刚说完,蒙礼便驳斥:“可好端端的的花架怎会自己倒?又怎会压的他一个身高五尺的男子直扑下去?!”
秦缨面不改色,“这便是接下来我要说的重点,也是阿月的聪明之处!”
秦缨看向贞元帝与太后,“花房内的花架高五尺多,每一个花架上,都摆了十来盆兰草,只凭这些,五殿下尚可支撑,就算花架倒了,他也能堪堪扶住,不至于径直被压倒,但倘若,一个花架不止摆了十来盆兰草,而是摆了二十盆呢?”
“多盆兰草加了花架的重量,自然能压的人起不来身,而花架坠地后,泥土瓷片堆在一起,叫人分不出到底是哪架花架掉落下来的,自然无人信五殿下所言。”
众人面露惊疑,似乎还是未懂,秦缨便道:“这也是我今日才知道的线索,且起初知道之时,我也并未放在心上,白日花房老花匠前去救尚能挽救的兰草,曾呵斥两个徒弟,说他们将金嘴兰与银边兰摆错了架子,当时我注意到,花房内的的花卉,的确每一架摆一样,十分分明,但我也未深思,因我没想到死人与花架的倒塌有关。”
此言落地,崔慕之忙道:“我进去之时,五殿下已挣开了花架,他走后,我又做了伪造现场之行,因此更难令你看出关窍。”
前有阿依月布置现场,后有李玥与崔慕之破坏伪造现场,这才造就了诸多怪异之处,亦令秦缨未想到花架与兰草花盆还可杀人。
崔慕之话音刚落,谢星阑道:“瓦片和冰凌便是花架倒地的机关?”
秦缨看向他,眸似点漆,亮得惊心,“不错,瓦片本是花房内移盆所用,寻常就叠放在花架之下,谁也不会想到此物有何杀机,而花房之下有热泉,亦令房檐结了冰挂,适才我看到房檐之后两柱冰挂断了,还想找冰挂落在了何处,但我现在知道,那冰挂并未落在檐沟,而是被阿月徒手掰下,用在了花架倒地的延时机关之上——”
秦缨又道:“白日里,老花匠曾说浇花的水不干净,落了枯叶,埋怨徒弟们未曾及时换水,当时两个徒弟有些迷惑,说可能是储水的水缸不够干净,但我想,那枯叶其实不是水缸不干净,而是枯叶落在房檐上,又随雪水流下来凝结在冰挂中,后被阿月带进了屋子。”
谢星阑已想明白了一切,他快速道:“花架不会自倒,但将花架一侧垫瓦片一侧垫冰凌便不同,花房暖热,冰凌会快速融化,便会使花架不稳继而向冰凌一侧倒下,又因花架上本就放着水壶,届时满地水泥混杂,谁也不会想到地上有冰!”
秦缨重重点头,“正是如此!花架虽是实木,但花盆皆可移动,只需先垫好花架,搬上花盆,便算造好了机关,只等五殿下入门便可,他与阿月说着说着话,花架便会毫无预兆地自己倒过来——”
秦缨看向李玥,“而这一切在五殿下看来,只觉是意外杀死了阿月,他自己也会害怕心虚,这才有了后来的逃走与替罪,殊不知,这一切都在阿月掌控之中!”
蒙礼不住地摇头,“不可能,荒谬!简直荒谬,阿月凭何布置这些?!你说的这些,不过是用现场之物胡乱拼凑出一个故事,不过是自圆其说罢了!”
秦缨面无表情道:“花房一直有人守卫,现场尚未变过,我适才说的这些,你们和陛下,都可自己去查看,届时便知我说的是否为真。”
蒙礼胸膛剧烈起伏,“好,我这就去——”
他转身夺门而出,贞元帝亦立刻站起身来,“摆驾花房!”
纵然秦缨所言已合情合理,但也不能当真空口推演,贞元帝一声令下,德妃连忙拉着李玥站了起来,如今有法子证明阿月之死与李玥无关,没有人比德妃更着急去验证,而只有得了铁铮铮的实证,才能彻底将李玥的罪名洗清!
“玥儿,快,跟着你父皇去看——”
德妃推了一把,李玥连忙跟上贞元帝,秦缨与谢星阑对视一眼,反倒不急,这时崔慕之也站了起来,不着急去花房,反而直直地望着秦缨。
其他几位重臣面面相觑一瞬,也跟出殿门,这时,太后才缓缓站起身来,虽然未去花房看,但秦缨绝无可能发表这番毫无凭据的说辞,她打量了秦缨一眼,跟在了贞元帝仪驾之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观兰殿而来,等秦缨与谢星阑后一步赶到之时,便见蒙礼气急败坏地绕去了花房之后,黄万福见状,连忙带人打着灯笼也跟了过去。
来的人太多,花房外一片灯火通明,谢星阑本想叫几个花匠来补足证供,却不想一个御林军带着冯萧忽然从南面廊道上快步而来,见到谢星阑的刹那,冯萧立刻面露急迫之色,谢星阑剑眉拧了拧,快步迎了上去。
蒙礼去得快,回来的也快,但他仍不服,“就算你说的行得通,但……但也只是一种可能,没有人能证明这些是阿月做的,阿月已经死了,她无法为自己辩驳,或许是杀人之人,故意让大家以为阿月是自杀呢?”
秦缨先问:“阿月的衣物与衣衫可尽在?”
蒙礼一愣,下意识点头,“自然,那又如何——”
秦缨便道:“还是那句话,证据不会骗人,阿月先后推倒花架,又去掰屋檐之后的冰挂,别的不说,她势必要倚靠在窗沿上,那她的衣裳和袖口,多少都会沾上窗沿上的灰尘与旧漆,你只需将阿月当日穿过的衣物送来,让我查验便可。”
蒙礼眸子一瞪,“让你查验?你以为我们会信你们?还有,你非要说阿月是自杀,她好端端的,又为何要自杀?再过几日她便要启程回南诏,她的父亲母亲还在等她,她凭何要自杀栽赃五殿下?”
这一问令秦缨语塞,她尚无真凭实据,只能靠推测看着蒙礼道:“她如此栽赃五殿下,是想大周成为过错方,如此一来,此前赵永繁之死便难追究,而你们更能凭此求得大周冶铁之术,至于她为何能下定决心自杀,我猜殿下比我们任何一人都要清楚。”
前几句话令蒙礼眸光一闪,但这最后一问,却只让他皱紧了眉头,“我清楚?好啊,你们如今推脱自己的罪责不够,还要说是我们南诏自己人害死了阿月?你们大周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二哥!”
蒙礼气的不轻,忙去叫施罗,一转头,却见施罗站在第一进花房门口,目光晦涩地看向花房尽头,中间尚隔三道门,他站在那里,好似在想昨夜阿月死前是何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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