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起身,摆了一个身段。起口便是一段春闺梦里的西皮流水。
“生把鸳鸯两下分,终朝如醉还如病,苦依熏笼坐到明。去时陌上花如锦,今日楼头柳又青,可怜侬在深闺等,海棠开日我等到如今。门环偶响疑投信,市语微哗虑变生。因何一去无音信,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毕竟男儿多薄幸,误人两字是功名,甜言蜜语真好听,谁知都是那假恩情。”
那唱腔韵味,就像是冰冷井水水酵着跳水的美人花。
一点一点烂了花瓣身,剩下一抔花白骨,漂在带着酒气的井水里。又是无比压抑的冷冽,又是毫无道里的张狂。
陈小楼在门外站住。
学了这么多年的戏,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切皮切骨的腔调。像发疯般得过一场之后,又被一大盆冰水从头至脚得浇下。却还不肯死心,还要割破喉咙,泣出血来,再去唤那个已经走远,并且永远不能在一起人。
“听懂了吧。就是用这张嘴,这么着伺候。”
哪怕是一个行当,也是要分高低的。
这一副西皮流水唱完,高下立现,不愧是在升平署里受过调我没有那个不好的意思,明天要换榜,我只有让这两个字隔开一点,才不会被锁文谢谢教的。绝不他们这些人可比的。于是纷纷垂了头。
半晌,一人起了头道“喂,都丧着做什么,练功了练功了,散吧。”
众人散去。
张爷方站起身去院子里洗手。刚走到井旁,却见陈小楼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那里。眼睛着他,下巴绷得紧紧的。
张爷没说什么,从井里打了水上来洗手,一面洗一面道“有什么要说的吗”
“想问你唱了几年戏。”
张爷甩着手直起腰来,眯起眼睛想了想。
“教坊司改升平署,已经过去十二年了,我唱戏十一年吧。”
“我要和你学戏。”
“呵,听说,你顶不上我们这些断根的人。”
“不是,我只是不喜欢你的做派,为了让他们这些糊涂人围着你,胡乱编排宫里贵人,我以前听我父亲说过,这都是杀头的大罪。”
“哦”
他又笑弯了眼睛,“你爹能说出这样的话,应该也是一方人物。”
“我父亲是陈玉其,曾经供职在翰林。”
“那你为何”
“因为他写了一首断头诗”
他像怕他问出什么难听的话一样的,抢着答了。
“我们家就败了。”
张爷没有再接这个话头,沿着井边沿儿坐下,“你今年多大。”
“十四岁。”
“唱了几年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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