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秋水剑(1)晏衡趁着铜雀离开,重新又从床上爬了起来,自己取过她放下的热毛巾洗了把脸,还在房间里活动了一把身子。过了一会儿铜雀还没回来,他干脆把窗子也打开了,撑着窗沿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还伸出手去拨弄了一下横在窗前的一枝红杏。随即他便听到杏树上传来一声轻笑:“晏少楼主,真是雅兴。”那人随性地坐在枝杈间,脚踩树干,手肘撑着膝盖,歪头看晏衡。他顺手捏了一把杏花瓣,捉弄地往晏衡头上扔去,不料正好晏衡这时抬头看他,那些花瓣就撒了他一脸。晏衡被花粉的气味呛到,掩着鼻子偏过头咳了几声。倒是始作俑者看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他盯了晏衡片刻,居然有点脸红的转开了目光。心里想着,怎么那双眼睛好像带着横波的?隔花隔水的重逢,低头与抬头的人置换了位置,两人都安静的不可思议。还是晏衡先开了口,哼道:“是你啊。”真是怪了,问雨楼可是非歌布置的防守,居然发现不了区区一个小乞丐么。铜雀怎么几次三番中他的障眼法?简直不敢置信。他都要怀疑铜雀是故意出去散步了。树上的小乞丐同样觉得有怪趣,他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大活人越过守卫出现在晏衡面前,是其他人早该放信号或者喊人了,再次也该做出点防备地姿态,可这个晏楼主不知是不是傻,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就不怕自己是来取他性命的么?晏衡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对方开口表明来意,只好问道:“你不请自来,是何用意?总不能是上回没给你钱,这回讨到我问雨楼里来了吧。”小乞丐眼皮跳了一下:“你果然还记得我。”“我这个人啊记仇,害过我的人我都忘不了。”晏衡似笑非笑道。一次普通的偷窃自然称不上“害他”,只是晏衡猜,这个人明白他在说什么。小乞丐并不掩饰知情,扭头默认了,半晌,哼唧唧道:“我这不是来给你道歉的吗,那是个意外,你弄清楚些,我可不是妙吾的人。谁知道你钱袋里面不装钱,可不怪我。再说你受那伤一下就好了,就是疼一点……”小谢摸了摸鼻子,总觉得还是有点理亏。晏衡浅笑了一下:“道歉?哪有人道歉是这样溜进来的。”小谢道:“还不是你晏楼主小气?不放我进来。”“喂,你究竟是来道歉还是来诬陷我的?谁知道你来了?”晏衡莫名其妙道。“你不知道?”小谢提高了声音,“你!你门房该换啦!”他气呼呼翻了个白眼,心道自己刚才真是蠢,在门外等了那老半天,还像个深闺怨妇一般揪着花瓣问:他生我气?他怀疑我?他瞧不起我?他不记得我?他为什么还不见我?蠢到家了。晏衡暗笑了一下。少年心性。“那好吧,你把钱袋还给我,就可以走了。”晏衡冲他摊开掌心。少年一下子又瞪住了眼睛,蹙着眉头纠结什么似的,将钱袋攥到了手里,要给不给的样子,说道:“你没听清吗?我是来道歉的!间接害你受伤,对不起了。”“我知道啊。”晏衡点点头,晃了一下手,“还给我啊。”“你还没接受我的道歉。”晏衡“噗”地笑了出来:“好好,我接受了,还给我吧。”“这么随便?”小乞丐皱眉道,“一点都不真诚。”晏衡这下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无奈地看着他,又晃了晃手掌。小乞丐狠狠地拍了下膝盖,说道:“我凭本事偷的钱袋,为什么还给你?不给!”晏少楼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收回手,忍住破坏优雅的冲动,后退一步,“啪”地合上了窗户。小乞丐滑下树枝扣住窗沿,双脚一蹬踢开了窗户,人也跟着翻进了屋来。晏衡像想起了什么,不免看了一眼他的腿,褴褛的衣衫还如那日,也不知他是没衣服换还是没工夫换,左腿处裂开的伤口已经结痂,淡淡的血迹还沾在裤上未洗净,怎么看都不像是无事的模样,可这乞丐方才翻进来那下干脆利落,像全然未曾受伤似的。那种伤口不疼是假的,可他面上不露分毫,心性定不一般。晏衡心想。小乞丐刚开口想继续说话,就被扣门声打断了,又是那个门房,在外面慌慌张张道:“少楼主!少主楼不好啦!”晏衡扶额,过去开门道:“我好得很。”门房“哎哟”一声扇了自己一嘴巴:“不是您不好!是、是问雨楼不好啦!苍崖山平剑宗的宗主带着人在门口了!”晏衡道:“来就来了,你慌什么。既然有客人,就请去正厅一叙。铜雀呢?你可有看见她?”“铜雀大人在应付他们了,只是来者不善啊少楼主!你要不要换个地方避一避?”“避什么?有客自远方来,自要好好招待。”晏衡撩起衣袍跨过门槛,大剌剌朝外走去,门房既是担忧又是无措,忽然看见从晏衡房里跟出了一个乞儿,居然就是方才他在门口遇到的那个。门房瞪圆了眼睛指着他:“你你你你——”“你什么你,”小谢拍开他的手,“我都说了,你们少主楼愿意见我的。”晏衡给了他一个讥诮的眼神,心里却在思量着,这个人不知道是敌是友,每次出现都赶着这种时机,不得不令人怀疑,此时若不管他把他留在这里,不知道他会做些什么,可若说管他,他既然能悄无声息的来,尤其还带着腿伤悄无声息的来了,说明夜隐也奈何不了他。非歌和铜雀腾不开身,如果这边动静闹大,苍崖山那边恐怕有机可乘。他一时竟不知如何处置才好。小谢似乎看出来他在算计,轻松一笑,对他道:“晏楼主别怕,我跟你一同去,帮你解决麻烦。我这个人呀,最讨厌被人误会,亏欠了你一次我就一定要找补回来,也帮你一次。让你知道我这个人很客观,很公正。”“你?帮我?解决麻烦?”晏衡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笑问,“你确定?”“当然。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这就带我去会会那苍什么崖山。”晏衡不笑了,这次是认认真真重新打量了一下他,问:“你是谁?到底图什么?”“我是谁,如你所见。”乞丐摊开手展示了一下自己落魄的衣着,“图什么,不是也告诉你了吗,我被你误会了,很不爽,来帮你一次扯平它。”“当然,少主楼要是还觉得不太安心,那就再赏我点的银子,当作雇我帮你解决麻烦,就更好不过了。我很缺钱呀,别的,也暂时没什么好图的了。”晏衡看了他半晌,笑道:“可以。你若真能帮我解决一下麻烦,钱不是问题。”小谢拍了拍手:“十二楼果然财大气粗。”晏衡点头同意:“不差钱,你羡慕不来的。让人先带你去换身衣裳,这样子去见客真是失礼。”说完示意门房带他去更衣。乞丐脸誊地憋红了,捏了捏衣角道:“好,当然好。白给的衣服不要白不要。”他伸了伸懒腰,枕着胳膊懒洋洋跟着门房走,晏衡忽然在身后又叫住了他:“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叫什么?”乞儿的脚步微微一滞,仅仅是那么一瞬。很快他漫不经心道:“姓谢,你叫我小谢哥哥就行了!”晏衡“嘁”了一声。问雨楼的正堂此时正热闹。苍崖山进来了五个人,一个平剑宗宗主一个平剑宗大师兄,另三个是平剑宗没什么名目的弟子。五个人坐在客座上,被好生上了茶,铜雀正站在主位与他们打太极,晏衡走近时就听见那个宗主在试探金缕曲的消息,来意掩饰的实在拙劣。区区平剑宗的人也敢来,看来真是被诱惑冲昏头脑。苍崖山掌门那个老狐狸,定是默许了他们此次的试探,却一定装作根本不知情的样子,说不定回头还要教训他们冒失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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