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旨太监午后到富察家的时候,傅恒还在宫中上值,是以入宫侍疾的人选还要觉罗氏拿主意。
觉罗氏作为皇后的亲额娘,那是恨不得以身相替,若是可以,当然希望自己亲自照顾。但她毕竟是皇后之母又上了年纪,真要如此多半会让皇后落个不孝的罪名。是以,她想在两个素来稳妥的儿媳中择选一人。至于新进门的小儿媳,压根没考虑。
不过作为备选的章佳氏和佟佳氏可不这么想,她们不会像觉罗氏一般毫无保留地为皇后。入宫侍疾摆明了是受累不讨好。皇后病愈,那是太医医术了得,伺候照顾的人顶多占个苦劳。皇后万一有个好歹,即便照顾得再好也是有罪,先不提宫里会如何,至少要背负整个富察家的埋怨。皇后如今病重如斯,她们也不得不为自己多想一层。
这事搁谁谁受得了,又有谁愿意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章佳氏最先表态要入宫,紧跟着就托付四房和九房帮着照顾家里、料理外事,诸如哪些账目未结、庄子上收成上有何难题待解、其他几房以及族里另有什么事、要派人给傅清送东西等等。
在场的傅文还没听完就表示二哥远在西北戍边不易、二嫂掌家实在辛劳,力主佟佳氏入宫。佟佳氏登时脸气成了猪肝色,想回绝既找不到好借口又怕说得太直白让觉罗氏和丈夫轻,只能眼睁睁等着一锤定音。
没想到傅文的表态却被章佳氏否了,言入宫侍疾时日不定,着实需要体力精力,而明琳明瑞年纪还小,若佟佳氏不在恐孩子们想念额娘受不了。
经她这么一说,用排除法也知道谁能胜任了。
刚好,佟佳氏又加了句皇后娘娘的凤体要紧,九弟在宫中当值,九弟妹此去正好他们小夫妻有商有量,还能时时传消息回来。
一直没机会发言的毓纯“”
她心说,章佳氏和佟佳氏有点意思,即便有傅文碍事,也算得上配合默契了。
照眼下情况,去就去吧,反正她原本就跟傅恒商量要进宫一趟。其中利害关系她懂,但与其坐以待毙瞻前顾后倒不如直接面对。但自己愿意帮夫家分担是一回事,被强推往前又是另一回事,是以她不仅不能毛遂自荐,还得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我虽年轻不经事,但谁叫两位嫂嫂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呢。只要额娘信得过,我便入宫为皇后娘娘侍疾。”
终究皇上有旨意,富察家总不能为侍疾的人选耽搁良久。觉罗氏心情复杂的起身,将照顾皇后之责托付给了毓纯。
夕阳余晖下,毓纯再次过神武门入顺贞门,沿着红宫墙夹道的甬路走向深处。比起前次入宫殿选的忐忑,这次有丹朱陪着感觉好多了。
“格格,这里好大呀,就是瞧着没什么人气儿。”丹朱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
尽管有引路宫女,各处也有宫女太监经过,但紫禁城的冷漠孤寂正如时间埋下的沧桑烙印,始终如影随形。朝代更迭,红颜枯骨,这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自然少了点人气儿。
毓纯并没接丹朱的话,只是食指贴着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丹朱想起入宫前格格的叮嘱便不敢再多话,不多时,待穿过几道宫门就到了长春宫。
虽然皇后病重,但长春宫的人依旧各司其职,可见皇后治宫严谨。在宫门口迎接的是大宫女海棠和白芍,二人俱是皇后信重之人,即便心中再焦虑急切,行事也有条不紊。
她们问安行礼后,便将皇后病情详实叙述
富察皇后之前一直浅眠不得安睡,所以精神恍惚。服过太医开的安神方子有所好转,只是时有多梦现象。但七日前却是突然晕倒,而后便起不得身总是昏沉沉的。经太医院会诊,说皇后因长期忧思过度以致行气不畅肝郁成疾,心病所致,即使吃药也是治标不治本。
皇后用药多日未见好转,病情却一日重过一日,如今竟到了连药都喂不进去的地步。太医们如此无能,乾隆震怒,无计可施下只好派人请富察家的人入宫,名为侍疾实为陪伴。另有一层隐情,他也察觉出皇后病的太过突然,所以不放心把皇后交给后宫嫔妃。
正是因为有赖富察家,刚一得知瓜尔佳毓纯入宫,乾隆就遣了李玉到长春宫传话,要她务必以皇后为重,仔细照料。
“少夫人请起。”李玉传完口谕,虚扶了一把,垂手躬身道“皇上的意思是希望少夫人能陪在皇后娘娘身边,即便娘娘睡着也能听听家里的事外面的事,兴许娘娘感念到亲情指不定就能醒过来。”
“皇上所言极是。”毓纯郑重颔首,“烦请公公转告皇上,臣妾定会悉心照料,寸步不离守在娘娘床前。”
李玉听过倒是放心了,转念心想不知这位九少夫人是真实在还是假实在,说什么寸步不离,谁知道皇后娘娘几时能醒,别回头皇后娘娘没好再把自己累脱形了,到时候富察家还得换人。
呸呸呸。满天神佛,请千万保佑皇后娘娘早点好起来,不然皇上的雷霆之怒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可扛不住啊。
思及此,他拱了拱手,赶紧回养心殿伺候了。
此时天已经擦黑,毓纯没什么吃饭的心思,所幸就没叫长春宫的人准备,而是一个人进了正殿。
皇后依旧在昏睡中,她的面色惨白,嘴唇毫无血色,那深锁的眉头不知是因为身体不适还是因为陷在梦魇之中。
若太医们所说病因是真,那皇后的病搁在现代就是抑郁症,表征自然是郁郁寡欢、失眠多梦还可能伴有焦虑不安、胸闷气短等,再严重些可能上升为精神疾病或是脏腑功能减弱。再怎么也不可能在有所好转的情况下又突然昏厥再导致昏迷不醒,又不是摔了脑子。
毓纯以为最有可能便是有人害皇后,至于怎么害,无非就是在饮食汤药或是生活起居的某个不经意的地方做手脚。
她忍不住打量殿内,正想找找可疑的地方,却隐约听见殿外有说话声
“海棠姐姐,舒贵人今日早些时候身体不适未能来探望皇后娘娘,现下稍有好转便过来了。烦请姐姐让小主进殿尽一尽心意。”
“舒贵人有心了,但娘娘还在昏迷不便被打扰,您请回吧。”
“海棠姑娘,我只想娘娘一眼,给娘娘请个安就走,还请通融。”
纳兰思敏听说富察家的人要入宫侍疾便猜测是瓜尔佳毓纯,等她入了宫,又想到她有照顾皇后之责可能不便到承乾宫,再加上宫里人多眼杂恐引来无端怀疑和猜测,便自己找了个借口过来。
赶在海棠再次拒绝前,毓纯开了门,一边借口说娘娘出汗颇多要了盆冷水,一边又替舒贵人说情,准她入了殿内。
这会儿时间紧迫,纳兰思敏除了让贴身宫女守在殿外,也来不及跟毓纯叙旧,直接道“皇后娘娘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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