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突然笑不出来了。
她慢慢掩面,似乎终于把近二十年的情绪全部发泄了出来。
朱海容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女儿,不出一会儿,也湿了眼眶。
她意识到,这是她的失职。
为了给孟萌营造一个和谐美满的家庭环境,他们夫妻两的争执从来都没有在孟萌面前展示过,甚至连小吵小闹和芝麻蒜皮的小事,他们都不愿意让孟萌看到一丝丝的不和谐,所以孟萌从来不知道,原来父母也是有矛盾的。
老孟不善交际,耳根子软,总是被人拉出去吃饭喝酒,朱海容知道老孟的胃不好,总是劝他别不好意思拒绝,少喝点酒,每次老孟也都是随便争两句也就过去了,但他内心还是觉得喝酒没什么。
那一天,老孟被人带出去喝酒,酒精就像是导火索,终于催化了老孟内心深处一直的不满,他不满朱海容总是控制他,不许他喝酒,但也没到要起什么大矛盾的地步,可酒精放大了这一切,也让不胜酒力的老孟迷失了自我。想不到一向内敛的男人发起酒疯会这样狂躁,不仅打砸了家里的所有东西,还打了朱海容,之后朱海容就人事不省的晕倒在地上。
老孟醒来后,只记得一些片断,醉酒之后,他失去了控制自我的能力,甚至有些断片,他在医院看到昏迷的朱海容,下意识地腿软,跌坐在地。
老孟没想到,酒精真的让他变成了一个魔鬼。
他痛哭流涕地忏悔,没日没夜的守在朱海容的床边,这是他人生的污点,也是他一生要赎的罪,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
而且很快,双方的父母也对这件事做出了表态。两家人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讨论,老孟的爸爸觉得这次确实是老孟做的不对,以后积极改正,少喝酒,再发生这种事的话再解决。朱海容的父母觉得为了孟萌,为了这个家的完整,日子也还得过下去,况且夫妻没有隔夜仇,再加上朱海容自己的态度也是宽容的,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彼时朱海容还在医院躺着,孟萌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听着长辈们‘解决’这件事,以她当时的年纪和阅历,她不足以理解这些事,但她从小受的教学确是,犯了错就该受到惩罚。
后来长大了,孟萌懂了,这些可怕的事在长辈们眼中也只是小摩擦,即便是今天老孟出轨了,只要他有悔改的心,就该原谅他。
孟萌被父母‘欺骗’,以为他们是模范夫妻,所以不能理解老孟打朱海容背后的原因,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开始变得有点害怕老孟,担心老孟会不会有一天又喝了酒,回到家把她和妈妈都打一顿。
当然这种假象并没有发生,而老孟也在努力的弥补,这些弥补,孟萌也都看在眼里。
只是内心的阴影挥之不去,她变得不爱回家,也和老孟保持着‘友好礼貌’的关系,只是,她不愿再依赖一段固定的男女关系,比如——‘婚姻’。
朱海容和老孟两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那混乱的一天,只想把以后的日子过好。他们只想到了彼此,却忘了另一个目击人。
朱海容:“傻孩子,天下哪有没有矛盾的父母,况且你爸是无心的,他也知道错了。都怪我,是我让你陷入这个怪圈里,让你为这件事承受了这么多……是我们的错。”
孟萌:“当林双木和他妈妈提到他们家的事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我就突然想起了那一幕,我突然很害怕,可我也知道这和林双木没什么关系,我不该迁怒他,我也不想伤害他……是我,我对不起他。”
不想谈恋爱,看起来是一个任性的单身宣言,朱海容从来没想过,是因为女儿内心的惧怕,她看遍了世间男女的恩爱甜蜜,也看过了血淋淋的教训,就像是一道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即便你不去想,但突然被勾起,就会撕裂成巨大的伤口。
这一刻,朱海容终于明白了。
她轻轻抱住孟萌,掩饰住自己的眼泪,“不,是我的错,是我没能及时发现,及时疏导。女儿,你要知道,那真的只是一次意外,你爸再也没碰过酒,也在用余生弥补,你不要因为那件事就……就否定他,虽然我这么说,可说到底,还是我们的错,请你原谅爸爸妈妈,好吗。”
孟萌摇了摇头,“我没有否定爸爸,他这些年做的很好,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惧怕。
没由来的,从心底深处生长出来的惧怕。
朱海容安抚地摸着孟萌的头,“我知道,我知道……”
时隔多年,终于找到发泄口的孟萌就好像是在一场长途赛跑中突然停下了脚步,她满身大汗,酣畅淋漓,全是疲惫,可当她能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放松和卸力感。
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朱海容和孟萌第一次关起门来,娘两说心里话。老孟在门外等了很久,他贴心的为两人两人关上了门,温着饭。
孟萌知道,这一夜过去,有很多东西,都会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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