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在这世上从来都是受人冷眼的,父母初初和离时裴则从不敢去长安贵女们的聚会,因为每次出现,总有无数双眼睛盯着,无数张嘴在背地里议论耻笑。而苏樱。
下意识地回望一眼,舱门幽深,从这个位置并不能看见她,但她养成这个凉薄多变的性子,与她的身世,脱不开关系。
他对她这些年的流离辛苦并非全然不知,在裴家时她那样小心翼翼地讨好他,不就是因为名不正言不顺,一切都要看别人的眼色么。
裴羁慢慢转回头。他不会让这孩子受这份苦楚。若是有了,那就娶她。
一念及此,骤然有了种解脱的感觉。无论该不该娶,事已至此,他也不会推脱。
“裴郎君,”阿周小心翼翼窥探着,看不出他是喜是怒,心里怎么想,也只
得试探着说道,“我家小娘子出身也并不算得很差,品貌心性更是一等一的好,她如今孤苦伶仃的很是可怜,这世道一个弱女子已经很不容易了,若是再带着个孩子……裴郎君,说到底,这孩子也是裴家的骨血……”
见他负手抬眼眺望着远处,一言不,对她的话全没有任何反应,阿周越说越没有底气,声音渐渐低下去,终于不敢再说了。
心口处的铜钱又开始烫。裴羁伸手取出,托在手心里。过往的一切如同烟云,飞快地眼前流过。裴道纯和离时,愤怒不齿的他。崔瑾带着她进门时,冷眼旁观的他。那个傍晚她吻上来时,错愕沉迷的他。他会娶她。他终是走上了与裴道纯同样的路,令人不齿,但,只能如此。
母亲那边,他自去请罪。
至于物议,仕途。捏着铜钱四四方方的孔洞,慢慢转了转。他还不至于顾虑这个。天下人从来都是慕强欺弱,只要他足够强,他要如何,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一霎时心意坚定,回头,阿周还站在原地没有走,裴羁看她一眼:“崔瑾认得南川郡主?”
阿周大吃一惊,再没想到好端端的说着苏樱,突然之间便转到了崔瑾,脱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裴羁看见她脸色全都变了,不自觉地往后退,防备的姿势。那就是认得了。一个声名狼藉的妇人,一个高高在上的郡主,她们有什么渊源?“崔瑾自尽前一天,南川郡主在无相茶楼跟她说了什么?”
阿周心慌意乱:“我,我不知道,夫人没让我跟进去。”
裴羁看着她:“她两个因何相识?”
这件事搁在他心里已经有段时日,从裴道纯提起崔瑾死得奇怪,到南川郡主对苏樱深恶痛绝的态度,再到前段时日看见窦玄留下的簪子,查到崔瑾死前见过南川郡主,崔瑾之死,确有蹊跷。他原打算等手头事情有些眉目时便向阿周盘问清楚,如今正好。
“我不知道,”阿周定定神,“我只是个做下人的,主人的事我并不敢过问。”
“是么?”裴羁慢慢说道,“窦玄有根心爱的玉簪,簪身上镌刻流水柳枝,可是崔瑾的画作?”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看得出来,那画风笔触,有些像崔瑾。簪子玉质极好,但画技雕工都不算是上乘,窦玄如此珍视这
么一根处处透着古怪的簪子,极是耐人寻味。
“我不知道,裴郎君,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阿周支吾着往后退,心里砰砰乱跳,“小娘子也什么都不知道。小娘子还病着,离不开人,我过去看看她。”
她转身便走,裴羁没有阻拦。
这段事,苏樱自然是不知道的,他看得出来,她对于崔瑾的死有一种解脱之感,所以并不会去追究她的死因。也或者她自己要烦心的事情太多,也无暇去追究吧。
但阿周肯定知道,就算不能全部知道,也肯定知道大概,否则不会紧张成这副模样。
至于窦晏平,应当丝毫不知,否则不会那么轻易就把那根簪子送给苏樱。崔瑾、南川郡主、窦玄,这三个人之间似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有一种隐隐的感觉,这个真相,也许对他有利。
洛阳城外。
马蹄翻飞,踏出一阵阵烟尘,窦晏平如离弦的箭,紧紧追着前面的张用:“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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