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你也敢抓?”
当时应不识身边的便是聂策,宫奴去传消息的时候,他便先下了宴,不想人刚到前殿,就瞅见那处甬道上围着了一堆人,紧接着桑陵的声音就传了来,主仆俩匆匆赶去,正见她将长蛇放进撮箕的一幕。
聂小侯爷心有余悸,一路虽未有言语,但到了马车上,不免还是先说了一嘴。
“那是菜花蛇,又没毒。”桑陵正用帕子擦了手和袖子,安然回说,“何况它离我最近,与其等着被咬,我只能先制人。”
她满口的道理,聂策被说得无力还嘴,不过先在脑海中思忖起来,“宫里头出现蛇——”
桑陵眸光一闪,老早就猜到了。
“刘箐。”
却是聂策先出了声。
“你也知道?”桑陵遂问道,就见聂策点了点头,“去年秋狝你妹妹被蛇咬,就是她弄的。她老家在苍梧郡,那地此物最多。”
野游会那次的事,看来也不少人知道呢,代成君和班乐这俩八卦先锋得了消息,聂策也知道了——不过也不奇怪,他娘是吴皇后的妹妹,这事又是吴皇后主抓,要能听着点风声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当时在我边上的可都是寿昌宫的宫奴,回去怕是要说给老娘娘听的,这回这事会如何处理?”她不禁问道。又想看看贵人们是不是还要为了天子的削藩大业,继续包庇这个成王的女儿。
“忍着呗,还能如何?”聂策从旁边抽出一卷竹帛来,一面摊开,一面说,“君子务本,无需在这时候去计较,要是为此耽误了交州的事,反倒因小失大了。”
从来也没见聂策这么爱读书过,在学房时不读,到了外头又拿腔作势看什么书啊,桑陵不觉就伸过了头去,看了看上头的几行小字——哦,兵书,于是又将脑袋收了回去,衾毯往膝盖上一搭,继续问,“聂策,你们去交州,成王就没有察觉出不对劲吗?”
这个问题也一直萦绕在她的识海上空,每每念起就要好奇,皇帝这么大的动作,聂策又是朝堂上有名的人物,成王就一点危机感都没生出?
还敢让女儿在贵人身边这么惹是生非?
舆车走动过长亭大道,赤色的车幰经风撩起,那阵木槿花的香味才散去,儿郎胸口的滞留点点平复,他下意识坐直了身子,“我为陛下训练水师而去,同成王不在一块区域,他在苍梧,我在南海。”
他毫无避讳的和桑陵解释,语调虽透着稳重,但神色却还算轻松,“这件事非一蹴而就,未免成王一党起疑,我也并不会久留交州,这半年来,我虽未回过长安,但也到过东越一带,成王并不知道我身处何处,就算起了疑心,也不能时时监视得到我。”
身前的女儿家立即就跟上了思路,“所以你上次去了两月就回来,这次又待到年底,是在玩狡兔三窟咯。”
没有规律的各处行动,时间一长了,聂策人到底在哪儿,成王也就不得知晓了。
到底是正经读了书的女儿,一针见血,少年将军轻轻一笑,算作默认,过了会,却又悄然换了话口,“这个刘箐也张狂不了多久了。”
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了,聂策对他前女友是真没了半点感情啊。她度过去一个调侃的目光,“我听说你和她可有过婚约,你就舍得这么对她?”
“婚约?”聂策将竹帛放下了,似乎才回想起来,“噢”了声,“早前母亲是想定她来着,后来祖父不允,这事就黄了。”说完没过一会,他又盯了上来,“你知道的事还不少嘛。”
儿郎的眼神里含了一丝疑窦,还有些看热闹的意味,就仿佛在无声地问她:她没事打探他的这些往事做什么?她当即就干咳了两声,仔细复述,“桑枚被蛇咬以后,代成君得知了放蛇的人是刘箐,我听她和班乐说起了,就顺带着知道了你们俩的事。”
“我和她没什么事。”聂策接得也迅,“娘相中她之前之后,我都没见过她,后来顶多是在宫宴上见过两回,说过两句招呼的话。”
原来没有旧情,怪道他说起人家来,表现得风轻云淡的,她无意识地扬了扬眉毛,便作势去扯着坐皱的裙尾,本来舆车内沉寂下来的,却听身边人又冷不丁来了句,“等我再南下了,回头也派人去放蛇,给你咬回去。”
“狗咬狗啊。”她的嘴完全在脑子前头了,说完才觉得这么接话……好像有点不太好。
“这是什么话?”聂策皱了皱眉——她好像半点没品出他的意思。
桑陵确实没品出什么,不过对于刘箐,虽说确实令她憎恶,可若背后还关乎削藩的事,她还是可以为了大局而不去计较的。这和桑府内部的事不一样,单从皇帝派聂策出马的动作来看,估计这事就要见点血了,到时候刘箐又何须轮到她来整治?
她认真解释起来,“就是,人家咬你一口,你也咬回去。”
聂小侯爷不解,“这样不行吗?”
这……要她怎么说呢?“对,也不对。”
“如何说?”聂策干脆将竹帛塞回去了,看来这个天聊得勾起了他的兴趣,桑陵遂从案几边坐起来,手撑在席子上,轻声说,“有些事,是要当即计较回去的,有些事,却不需要当即计较回去,就像刘箐这个事,既然我明知道她的下场会不好,成王迟早要没落,现在她还不知道要低调行事,几次三番在贵人的眼皮子底下生事,那贵人只有比我更生气的,又何须我做什么?我要在这个时候还击,我还费力,不如就等着日后成王垮台,自有人收拾他们,我看热闹就成。”
说完立即得来聂策一阵大笑。
“你笑什么?”她很是一本正经地问回去。
“你是挺聪明的。”聂策将那卷竹帛再往里推了推,回身来看着了她,“你不在意就好,我还担心你要生气的。”
所以方才说“放蛇咬回去”那话,是怕她生气了,没地方撒气还回去?
桑陵登时怔了须臾,才赶紧一扯嘴角,“我不生气啊,我生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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