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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琅是个有心之人。没几天,王府里便来了两个从尚宫局司计司里选出的女官来随伺王妃。这两个女官在司计司里,本就长于宫中各处衣物、饮食、柴炭之事的掌记,被派过来后,果然帮了她不少的忙。至于萧琅本人,自从那次被绣春提点之后,接下来的日常事务虽然还是繁忙,但晚上回来的辰点,比起从前确实提前了不少。之前,新婚后的那一个月里,夫妇二人十天里,最多两三天能一道吃一次晚饭,现在,十天里有七八天倒都能一起了。绣春感受到了他对自己的用心,愈精心料理他的起居和身体。晨起,倘若逢他无需早朝,他便细细为她画眉,日落,在禊赏堂里,他做完自己的事,兴致来时,便会继续教她作画。二人相处之时,甜蜜不断。所谓的烟火人间、神仙眷侣,大抵,也不过就是他夫妇二人那样的了。如此一转眼,新婚一个多月了,时令也入早春三月。严寒渐解,柳芽绽黄,除了夜间还有些春寒外,白日里,晴光大好的话,甚至有了春暖洋洋的感觉。挑了个好日子,这天一早,绣春送萧琅出门上朝之后,自己收拾了一番,登车便往陈家而去。
这是自那次新婚回门后,她第一次回陈家,昨天便已经遣人送去了消息。陈振得知她今天要回来,欣喜万分,高兴得昨夜一夜都没怎么睡好,今日一大早便起了身,亲自指挥着人洒扫庭院,吩咐厨房预备她爱吃的各种菜,都准备好了,便领了家人,在门口翘以待。
绣春这趟回家,其实也是萧琅主动开口的,并且让她在家停留一天,说等晚上的时候,他再来接她。
嫁人虽不过才一个多月,与祖父之间也时常有消息相互,但能这样回一趟,亲眼看看祖父,绣春对丈夫的这个安排,心里还是十分高兴。她虽不欲排场过大惊动街邻,但身份毕竟摆在那里。尽量简化了车仪,最后一行还是有十数车马前后随护,随从俱各冠袍带履,仪仗井然,一路从王府往铜驼街去,由一对骑马的王府廷尉在前肃道。
朝阳的光射到金药堂前那块黑底金字招牌上时,一行车马抵达了陈家。绣春还没下车,刚探出半个身子,便瞧见祖父领了人在门口一字排开。他一身整齐衣冠,满面激动之色,也不用拄拐杖,朝着自己快步而来,到了近前便要下拜,早有边上一个早先被吩咐过的随从扶住了他,绣春也急忙下了马车,一路往里,等到了内堂,见祖父望着自己满面笑容,忍不住又笑又埋怨,道:“爷爷!就我一个人来了而已,你怎的也要这样见外!”
陈振见一直念想着的孙女终于回了家,看着气色俱佳,神色飞扬,不用问,想来她嫁人后在王府里头过得应很舒心,心先便放下了大半,只还是要亲口问过才作数。便呵呵笑道:“你如今是王妃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免得被人瞧去说不是,”他话题一转,“春儿,他对你好不好?”
绣春笑道:“殿下对我很好。今天能回来,就是他先开口的。”
陈振听她亲口承认了魏王的好,提起那个“他”时,眼眸中是遮不住的流光溢彩,知道那个年轻人,对自己的孙女应该真的是很好,终于彻底放下了心。笑着叹了口气,道:“见你这么好,我便放心了。”祖孙俩说了许多的话后,绣春笑道:“不过一个多月而已,我却觉着好像许久没去药厂了一般。这就过去看看。”换了衣裳后,陈振亲自陪着她去。众人都知道王妃今日回来省亲,没想到她竟还换回了从前的衣裳再到药厂里来,又是惶恐,又是激动,纷纷拜见。
绣春在药厂里停留了大半天时间,见各工序井然,一直严格照先前定下的各种章程办事,放下了心。又和巧儿她们说了会话。午后,回自己从前的闺房睡了一觉,起身后重新被服侍着梳妆完毕,出来路过前堂时,遇见陈振正在那里,指挥着家人爬上梯子在往墙上挂什么东西,抬头一看,是萧琅从前写的那张寿裱。想起这副字,挂上去,被取下来,如今又被挂上去,真正是命运多舛,忍不住笑了起来。
陈振不提防孙女这时候来此,见她正望着那幅字在抿嘴笑,不禁讪讪地道:“前回家里来了个客人,说这墙上少张字画。我这两天,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觉着这幅好用,大小什么的,也都适合……”
绣春点头:“是。爷爷你往后裱墙还缺多少,只管开口说。他既然能照你话把一本内经都背下来,何况是写几个字?”
陈振老脸微热,瞪眼道:“死丫头,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呢!觉着他早先是被你爷爷为难来着?”
绣春笑了起来,递了放在一边的拐杖给他,陪他一道往院中散步。
午后的春日阳光,照在人的身上,暖洋洋地十分舒适。
“爷爷,最近百味堂可有什么异动?”
绣春问了一句。
陈振哼了声,道:“他家药铺的成药,不是一直在与咱们家竞价比着便宜吗?如今还这样。”
绣春点了下头,道:“若只这样,倒也无碍,他们压他们的价,咱们只管把自己的药做好就行了。”
陈振道:“就是这个理儿。虽说如今咱们家多了魏王府这么一门亲,自然是锦上添花。只是药该怎么做,还是要怎么做,一旦马虎不得。药好才是立身之本,要不然,便是攀上十门这样的亲,也是无济于事。”
绣春笑着应是。
一天时光很快便消磨过去,绣春吃了晚饭,天也开始黑了下去。掌灯后没多久,下人来报,说魏王殿下来了。
绣春急忙起身去接。到了前堂,见他已经被祖父迎了进来,正在那里说着话。只是这俩人,神情瞧着都有些拘束的样子。看见她现身了,两人都像是见了救星,立刻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陈振对着绣春,一本正经地道:“春儿,方才迎了殿下入。倘若殿下不嫌此处饭食粗陋,本是想留殿下用饭的。只他却说在宫中已经用过了,便也不敢再勉强了。”
萧琅听他说完,忙看向绣春,接着道:“多谢祖父的一番好意。只确实是在宫中用过了,这才过来接你的。”说完,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绣春看了出来,自己祖父和自己的丈夫,这俩人现如今表面上是和好了,只因了先前的那一番经历,估计现在谁见了谁都觉得是种折磨。见萧琅用这样的目光看向自己,暗地里叹了口气,转头对陈振道:“爷爷,殿下忙了一天,此刻想必乏了,要么我这就随他回去了?”
陈振起先见魏王殿下来了,便知道孙女是留不住了。果然,这会儿立马就要走了。压下心中的不舍和稍微那么一丁点儿的酸意,唔了声,声音平平地道:“那就去吧。路上小心。”
萧琅忙朝陈振告别,也不多话,领了绣春便往外而去。陈振带了家人恭恭敬敬送至大门外,直到那一行车马消失在了夜色的尽头里,这才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下回……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绣春在马车里刚一坐定,见边上的萧琅望着自己,一脸笑吟吟,仿佛松了口气的模样,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我爷爷就这么可怕?你一会儿都不肯多待?”
萧琅见被她瞧破了,摸了下头,只好老老实实地道:“确实有些怕他。”
和别人家的孙女夜会,忘形之下,结果被人在角门后当场捉住,要不是他态度端正,估计当时真的要被人用扫帚扫地出门了,自此,在他心理上落下难以磨灭的阴影,这也算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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