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周沁仿佛不确信自己所听到的问题。
方晏重复道:“江市的夜景还是不错的,我听陆广柯提起过,他还说公司年会想要在轮渡上举行一次,只是一拖再拖,到现在也没成形。你有时间吗?”
心脏的摆锤逐渐复于原位,她确认自己听力无损,很快给出回答:“有时间。”
或许,他只是想要为公司员工谋一项福利,因而决定亲身体验。
橘黄色光线消弭无踪,不知何时,天际弥漫着深蓝,那是升起来的暮色。夜晚的降临,是否在刹那间发生,周沁不知道答案。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于片刻前,自己得到了一个关于璀璨的邀请。
白日里的碧波万顷,入夜后,让江市的夜晚生出万般模样来。约定这日,周沁逃了半节选修课,傍晚两人见面时,夕阳尚未垂落。
他们在江边的一家排挡吃完晚饭,买到游船票时,沿岸高楼灯光已悉数亮起,仿佛点燃了流光溢彩的世界。登上去才知道,这是一艘较为宽敞的轮渡,设置有表演台、餐厅、饮品区、观景台等诸多区域。
“没想到这么多人。”周沁越过看热闹的人群,想要走到外面的三层甲板上。
“也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方晏猜测,“可能有很多来旅行的观光客。”
果然下一秒,有导游拿着小旗子左右挥舞,介绍台子上表演的是流传于江市当地的古老戏曲。咿呀之间,江水被划开浪纹,离岸边越来越远。
轮渡周身缠绕了彩色灯光,以蓝色居多,倒映在水中,好似翻覆的星空。周沁看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几乎快要被吸进去,她站直身子,倚着栏杆感受江风拂来。
线路规划得很有当地特点,几乎将沿江而建的地标建筑和有纪念意义的桥梁都囊括其中。原本看惯了的风景,陡然间变换视角,竟生出很稀奇的感觉。
“你以前有这样看过这座城市吗?”她面向远处越来越远的高楼。
“没有,也很奇怪,上大学前没有心思,毕业后没有时间,今天居然是第一次。”方晏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比想象中好看一些。”
周沁笑:“还是灯红酒绿的,离得远了,也就觉得没那么热闹。”
他点头同意。
不知什么时候,表演的声音逐渐停歇,入耳是人群中传来的嘈杂交谈声,很快又被水流冲刷走。
“你好,可以帮我们拍下照片吗?”忽然有女孩子拿着手机走过来,打断他们的谈话。
方晏抬头看了眼,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语气更无起伏:“不好意思,我拍照技术很差。”
“没关系,拍成什么样都可以。”
他仍旧没动,手还如最初那样,朝后虚扶着栏杆。
“我来!”周沁看着两个女孩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满怀期待变成失落不已。春天去看樱花时,他拍照和修图技术明明好的很,审美在线,滤镜也高级,此时竟能面色不改地拒绝。她无法再当旁观者,权当替他做了这个善举。
“好的,谢谢你。”女孩将手机递给周沁。
在屏幕上点击几张后,周沁将手机递还回去。对方也没看拍摄效果具体如何,再次道完谢后,转身离开了他们。仿佛忽然被打通脑海中的思绪,周沁意识到所谓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这哪里是要拍摄,分明是为了同他讲话和搭讪。
方晏一直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端着手机认真构图,点击定焦,试图将远处的灯光和近处的人像,形成巧妙的错落融合。很认真,也足够热心,只是被帮助的人不理解这份善意,连道谢都是轻飘飘的。
“拍得不错。”他拿出自己的手机,“这个背景适合合影。”
周沁微愣,不知他要做什么。
“你拿着拍。”他用眼神示意她别再愣着,顺手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是要合影?她不确定地接过来,看到他弯下身子,有距离地站在身后。好在屏幕能够装得进去两张神色各异的面容,他眼神明亮,嘴角有浅淡笑意。周沁见状,笑容也弥漫上脸颊。
成片并不令人满意,光线不足,闪光灯自动打开,产生了不少噪点。因为距离远,他口中不错的背景,并未被容纳进来。好在两个人都笑得很开心,不比灯光逊色。
方晏接过来,将手机揣进裤兜。
返程路段,穿过新修建的大桥,意味着这趟短行也即将宣告结束。不远处声音忽然大起来,是一大家子出来游玩,领着好几个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正值打闹年岁,几个人在甲板上跑跳。胆子更大的,扶着栏杆朝下张望,配合着水流声大叫。家长们勒令喊了几声,然而收效甚微,两三个男孩子风一样地穿梭。
周沁远远望见岸边泊着的快艇、亮着灯火的小吃摊位,距离虽不近,好在隐约可辨。
此刻已有游客断续往二层下面走,热闹的舞台处俨然人迹渐少。几分钟后,轮渡即将靠岸,他们朝外走的时候,再次遇到了那一家人。没过多久,周沁忽然听到扑通声响,是有什么落入水中。接着是尖叫和呼救,她循声转过头,看见有人朝着水面大喊。
有物体掉下去了,这是脑海中闪现过的第一念头。
“有没有人会游泳,有小孩掉下去了,快来帮帮忙啊。”
她听见哭声,许是小孩子的母亲,面色凄慌地向人群求救。
周沁疾步走上去,岸边隐约的灯火照射下,可见江水翻滚处,有身影浮浮沉沉。几乎没有再迟疑,她将背包扔在地上,像只利箭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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