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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十一月底,方知语奶奶办寿宴,她掐着周六傍晚回了老家松山镇。
那年她家老房子拆迁后,原本赔了五百多万,结果爸爸方建标穷人乍富,没几天就拿着钱跟不知哪个朋友去搞投资,等她和妈妈反应过来,拆迁款已经所剩无几。
李毓芬在丈夫面前温顺了一辈子,那次难得有了血性,将剩下的钱从丈夫手中抢过来,给方知语付了宁城房子的付,自己则长租了一个远房亲戚家的老房子。
当时方知语说她有钱,叫妈妈自己存着这些钱。但李毓芬说,这钱不花掉早晚又被你爸糟蹋了,而且你做生意也要备用金,方知语也就没推辞妈妈的好意。
如今方知语资金正常流动起来了,就给父母在老家镇上另外购置了一套小三居。爸爸是附带,主要还是给妈妈养老。
晚上她一到家,妈妈就搓着围裙迎出来,笑道:“最后一道菜刚要起锅呢,你就到了。”
方知语看眼满桌硬菜,无奈道:“我又不是客人,你弄这么多干什么。”
李毓芬一边说“要的要的”,一边又进厨房忙碌去了。
方知语放下东西,朝客厅沙上一瞥,爸爸方建标果然躺在沙上,两耳不闻窗外事地刷短视频。
等可以开饭,他又默不作声地坐过来吃饭,吃完把碗一放,继续躺回沙上刷手机。
方知语每次回家,都会被方建标半死不活的样子气到,但看在妈妈的面子上,又不好作。
隔天上午,一家人去了酒店赴宴。
这次是奶奶八十整寿,除了自己三个儿女之外,又请了其他本家亲戚一起过来,热热闹闹挤满了一个小宴厅。
相比两个经济富裕的姑姑,方知语家从她出生一直穷到她大学毕业可以反哺;再加上她是个女孩,不像两个姑姑家,都是儿子,所以他们一家一直不受奶奶待见。
方知语毕业工作后,一度劝妈妈索性跟奶奶那边断绝来往,但妈妈受了半辈子气,难得她出息了,妈妈死活要在下半辈子找回场子,于是总要掺和奶奶的事。这次寿宴也不例外。
宴厅内,李毓芬带着丈夫女儿,昂挺胸地走到老太太跟前,在亲戚们的目光中,送上那日方知语在香港给奶奶买的金镯子。
方知语大姑朝饰盒里觑了眼,皮笑肉不笑地对李毓芬说:“还是女儿好啊,知道心疼人,不像我家皓皓,事业太忙,平时连人都找不到,叫他准备个寿礼,他直接就给我们打了五万块钱,全是我跟他爸拿着这五万块钱操办的。”
李毓芬撇撇嘴,不去搭理大姑子口中的“五万块”,只扬声道:“可不是嘛,以前都卯着劲生儿子,谁知道现在时代变了,生女儿的反倒能挺直腰杆了。”
大姑掀掀嘴角,无声哼笑。
方知语只觉窒息且无语,无论是妈妈还是大姑。
她悄悄在一旁吁出口气。
也是这时,他们本家一个德高望重的伯伯站出来笑道:“小语现在出息了,正好我跟你其他几个叔叔伯伯商量了一下,等今年过年,咱们再好好聚一聚,到时把你名字也写进族谱里。”
李毓芬眼睛一亮,只觉面上有光,正要替女儿应下来。
方知语却更觉无语了,浑身像是被陈旧破败的蛛网裹住,又脏又粘,快要透不过气来。
不等李毓芬开口,她就笑笑说道:“谢谢大伯,但我会自己单开一本族谱,就不麻烦各位叔叔伯伯了。”
伯伯双目圆瞠,涨红了脸,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散席回家的路上,方知语难免被李毓芬数落几句,车轱辘话说着她不懂亲戚相处之道。
方知语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只说:“刚才你心里就没一点暗爽?”
李毓芬:“……”
方知语了然侧眼副驾上的妈妈,轻叹一息,说道:“这么多年的恩怨,明明心里恨得想对方去死,为什么还要跟他们来往?就算你现在过得比他们好又怎样,你三不五时地跟他们碰面,彼此笑里藏刀阴阳怪气,你回头不还是生闷气吗?有意思吗?还要搭上人情费。”
李毓芬当即咬牙切齿道:“当然有意思!我就要眼红死他们气死他们,叫他们当初狗眼看人低!”
方知语无话可说,抬眸从后视镜看了眼瘫在后排打瞌睡的爸爸。
她心里想跟妈妈讲,说到底,我们当初被欺负是爸爸窝囊又不负责任,还窝里横,可你如今却依然像照顾儿子或主子一样,照顾着爸爸。
但她心知这话说出来,妈妈可能会疯会崩溃,于是只能保持缄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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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呆到傍晚,她就要启程回宁城。李毓芬照常给她用五升的矿泉水桶装满土鸡蛋,放进她车子后备箱。
告别妈妈,方知语便开上回宁城的路。
从松山到宁城市区约莫一小时行程,她开进市区时,还不到晚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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