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叫我秀才好,一句先生,我实在是愧不敢当。”
陈秀才将桌子上银两放进她口袋里,说:“王兄家境富裕,既然给了你银子,你便好生收着,将来日子好了还了这恩便可。我一身贫穷,赶考的钱都是七拼八凑来的,自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给你,可如今你唤我一句先生,我如论如何也得给你些东西。”话罢,他从箱笼里左翻又翻,拿出一本书,递给她,“我见你喜读书,便送你这本书,这书虽不值钱几个铜板,却是一本孤籍,是我曾祖父那辈传下来的,我自小习读,倒背如流,送了你也无妨,以你现下这个年纪或许有些读不懂,但将来你若是大了,再研读一番,想必有所感悟。”
谢庭欢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接过,“谢谢先生。”
“行了,夜深了,先上床歇息,明早还要赶路。”
陈秀才吹灭了蜡烛,让谢庭欢睡里面,自己躺在外侧,两人慢慢地睡去。
寅时将至,窗外传来几声乌鸦叫声,谢庭欢猛地被惊醒,她满脸大汗,睁大双眼盯着窗外喘着气,一旁的陈秀才被她吵醒,连忙安抚她。
这时,楼下传来脚步声。
谢庭欢被吓得蜷缩在角落,陈秀才连忙起身出门查看,他往楼下一看,正是七八名官兵。
恍惚间,他想起了王秀才的话,来不及思考怎么回事,但他心里有种预感,这些官兵定然是来抓捕自己的。
他连忙回到房间,将谢庭欢抱出来,将人藏在檐廊尽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那放着一个空炭框,刚好可以让她藏进去,陈秀才嘱咐她:“不管生什么事都不准出来,一定要躲好。”
谢庭欢一把抓住他的手,叫了一句:“先生。”
陈秀才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别怕。”随后便将框盖盖了上去,跑回了房间。
谢庭欢缩在炭框之中,透过缝隙,她看见一名官兵一脚踹开秀才的房门,随后一阵翻箱倒柜的声音传来,紧接着,她看见昏死过去的陈秀才被拖了出来,她紧紧抓着裤腿,含着泪,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官兵走后,她慌忙顶开框盖,小心翼翼地跟在那群官兵后面。
她东躲西藏,在大堂看见了掌柜和伙计跪在地上瑟瑟抖。
官兵出了客栈,点燃了火把,将秀才往外拖。
跟了近半个时辰,谢庭欢看见他们将人拖去了府衙后面的墙角,她躲在一辆顿满干草的马车车轱辘下。
只见前方有近十来个官兵,在他们中间,放了一把椅子,那椅子上坐着一位官老爷,正悠然地喝着茶,她视线慢慢往左,看见了一个人腰间佩戴的玉佩。
她不自觉定住了,这玉佩她记得,是王秀才身上的。
这时,官兵将一桶水泼在陈秀才身上,他缓缓睁开了眼,看见的却是王秀才一脸谄媚地站在官老爷身旁奉茶,他眼里由开始的震惊而后转变为愤怒、不甘,最后又释然。
谢庭欢只看见陈秀才的背影,只见他双手捶地,整身体耸动起来,伴随而来的是一声声瘆人的笑声。
官老爷盘着手中的核桃,看着他,说:“陈进,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要审你?”
陈进眼里满是不屑,讽刺道:“何必多次一问。”
官老爷听了也不怒,心平气和地说:“说起来,你也是我晁州府属地的人,自小苦读,成了秀才也算是不容易,如今要上缙州府赶考,若是顺利,也算是前途无量,将来也可衣锦还乡,不负你母亲日以继夜卖鱼以供你读书的那份艰苦,如今我看你倒是鬼迷心窍了,大好的前途说不要就不要。”说完,他叹了一口气,又道:“我今日看在你母亲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若是你今日肯放下此事,好好的去赶考,将来搏份功名,我就不追究了,如何?”
陈秀才苦笑,这分明就是让自己与他同流合污,纵然自己今日答应他,将来为官也只会是为他人所迫,当即怒骂:“装模做样,我曾见过知府这般仁慈,若是仁慈,又为何乱杀无辜灾民?当真可笑!”
官老爷见他如此态度,便给了手下一个眼神。
随后,沾了水的鞭子狠狠落在他身上,远处的谢庭欢却未听见一句求饶声。
见陈进一声不吭,王秀才上前一步,劝说他:“陈兄,我之前说与你的话,字字句句可皆是肺腑之言,你何故如此刚烈,要遭受这些皮肉之苦呢。”
陈进咬着牙,怒目而视,一把扯过王秀才的衣领,往他脸上淬了一口,怒骂:“是你揭的我,你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小人,一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
王秀才起身挣脱他,抹了一把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我小人也好,骂我伪君子也罢,我都不会放在心上,你陈进空有一身学识,却不懂得变通,乱世之中,安身立命谈何容易,而你,却不懂得抓住机会,像你这样的人,纵然他日登科及第,也不过是一株荒草,任人践踏。”
陈进哈哈哈哈哈大笑,他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指着眼前这些人,“你们你们哈哈哈,真是可笑!”随后,他抬头望着残月,颤抖地指着天,悲怆愤恨,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地骂道:“这满目疮痍,君君不知!在那金雕玉琢的紫禁城里,日日夜夜对着一个一个死人悼念,却弃千千万万名百姓不顾,此此君不堪!而你们更是不堪!”
他回头望了望家乡的方向,眼里满是决绝,呢喃道:“母亲,恕孩儿不孝。”话刚落音,他猛地撞向墙角,顿时眼珠凸起,脖子一歪,倒地不起。
谢庭欢痴痴地望着,她想起了母亲跳入火坑的那一幕,两行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双手紧握住自己怀里的书,轻声喊了一句:“先生。”
在场众人见他毅然赴死,都愣在原地,只有官老爷依旧面不改色。
“你们都见着了,今日是他秀才陈进撞墙自尽。”说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吩咐道:“将他尸体烧了,将骨灰送回家去,就说是途中感染瘟疫不得不烧,再给他母亲十两银子当作赔偿。”
几名官兵将陈进的尸体拖走了,王秀才看着那地上流着一滩血,思绪万千。
这时,官老爷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说:“敬之啊,他死了,你少了个对手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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