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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他的裤管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血都已经凝固住。他却笑着宽声安慰:“别看,只是血流得多,看起来恐怖,严不严重我有数。”
我盯了他好一会,突然问:“你脑袋后面是不是也受伤了?”他神色一怔,勉强笑回:“哪有,就只腿伤到了。”我目光移转,盯着那处刺眼的嫣红,轻问:“那为什么你头下有血迹?”鲜红的颜色浸入土里,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
这回他再也笑不出来,知道瞒不下去了。我忽然徒生悲哀和疲累,就是到了这时候他都还想骗我吗?说句实话能死人?“许子扬,你知道你这副强装伟大的样子,有多......我真是厌烦透了你!”心里一抽一抽的疼,只有我自己知道,那是在无法控制地对他心疼。
他不语,看着我的眸光如星火熄灭般黯淡。
我朝四周看了看,扯开干裂的嗓子喊:“能带人走的赶紧走吧,要不是在等死。”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已经完全没了方向,不知道这个地方离最近的城市有多远。在藏区,两个城镇隔上百公里是常有的事,等人发现我们再来营救,受伤的人都可能血流尽,所以只能自救。
有人陆陆续续起身了,我低头看了眼躺着的男人,心想上辈子定没烧好香要遇上他。蹲下身扶着他坐起,然后背转过去,将他的手搭在肩膀上命令道:“扶好。”
“浅浅......”
“闭嘴!你再说一个字,我即刻就走,再也不管你!”
身后果真闭了嘴,手上使了力攀住了我的肩膀,随后他的身体压了上来。起身时很吃力,格外的沉重,后来身上一轻人总算站了起来,但低头一看不由大怒:“许子扬,你腿不要了是吧,那不如你自己走如何?”
难怪感觉轻了,原来是他两腿垫在了地上,而受伤的左腿则颤巍巍地抖着。被我一骂,他只好将身体重量再度朝我压来,咬住牙两手抬起他的腿,弯下腰开始艰难地往前走。
这可能就叫情景重现吧。上一次黑暗中,我亦是背着他,一步一步地前行,他生死未卜。这一次是白天,我同样背着这个男人,他是清醒的,但我倒宁愿他昏迷过去,也好过那炙热的目光一直盯在我脸上。
并非我坚韧,也并非我口是心非,而是当危难临头时一种本能的害怕。那是一种心底最深处无法扼制的恐惧感,那是一种失去之后再无可挽回的惊恸感。心中的毒瘤让我想要他陪我下地狱,尝遍我所有的痛,可是最恶毒的念头,也从没想过要他死!
当他把我推上求生的窗口时,我的心就在颤动了,看着他被绞在座椅里的腿时,徒生一种说不出的害怕。可这许多害怕,都抵不上我在刚才看到他头下有血迹来得惊心,我唯有用冷漠的语言和面貌,才能掩饰自己的失态和惊慌。
觉得既悲凉又好笑,这个人统共就在海边背了我一次,我却接连两次背着他走向未知的命运。可我知道,无论我在任何一个角落,离他多远,也希望的是他在,在这人间。即使很多年后,我仍可以惦念这张我曾爱过的脸。
他不可以率先离席,不可以先我而去。这是一种信念。
人活着,才能去爱,去恨,若是没了,那我所有的悲愤与痛苦还与谁有关?
“浅浅。”耳旁低沉的男声打断了我的回思,步伐顿了顿,没理他,继续走。他又道:“你说我无法体会你曾经的痛,呵,现在我一样一样来体会,先从腿开始,如果瘸了的话,你更加不会要我了吧。”
我深吸了口气,压住上窜的怒火。可讨厌的“苍蝇”依旧在叫:“可能这许多痛里,唯独不能体会孩子流失的痛苦吧,因为我是男人没法怀孕。”
“许子扬!”我忍无可忍怒吼。
“浅浅,你其实没有怀过孕对吗?”他突然问,我身体瞬间冰凉。“当时我是被你震住了,真信了你的话,以为......后来脑子清醒过来,就记起那次用药迷昏你时,曾检查过你的身体,医生并没有告知我你有过流产史。说实话,当你说出来时,我是真的痛,痛到每一块骨头都似裂开了一般,可当我知道你在骗我时,我发现我更加痛了,你是有多恨我才会编这么一个谎来挖我的心。”
原来是这样,那次被他强行带去墓园前,居然对我做了全身检查。想了想后道:“这就挖你心了?那时你每天情意绵绵要与我生一个孩子,你想如果这个孩子真的存在,它能逃过那场劫难吗?”
“我要个孩子是因为......”
“够了,许子扬,不要再说了。你说这些想表达什么?觉得当初错得离谱,直到失去了后才发觉你其实是爱我的?想要个孩子其实是害怕我离开?你认为我会信吗?”
人生若只如初见,从初见第一面他就定下了我为他阴谋的棋子,救爱人的工具,为此费尽心机不择手段,那手段可谓干净残酷。即使后来真的爱了,毒已种进心底,腐烂了灵魂,我与他已没退路。
良久之后,沉郁的声音一字一字撞击我的耳膜:“浅浅,不管你信不信,有件事我到子杰领我去你假墓碑前时才想明白,我无法失去你。而那时我追悔莫及,以为已经失去,所以在后来找到你后,你不知道我是有多珍惜与你相处的每一分钟,不敢靠你太近,怕惊扰了你,又无法离你太远,因为我做不到。筹谋布划,处心积虑要到你身边去,那天向你求婚时,我激动地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圆满了。却不想......”
一声重叹,没有再说下去。
却不想我并没失忆,为他编织了一个美丽的梦,然后在最不设防的一天将梦击碎,破灭。说起来,都还是跟他学的呢,这就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果他的心是黑的,那么早在潜移默化里将我一起染黑了。
后来他在我耳边还说了些话,大抵就是绝对不会对我放手之类的。我也不理他,因为已经快力竭,连用脑子考虑都觉得累,渐渐他也没了语声。
那条路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些有体力的人,扶着或背着同伴渐渐都超过了我们,到后来路上只剩我和他形单影只。幸而后来有了微弱的信号,不知谁拨通了120,救护车呼啸着赶来时,我已经筋疲力尽,与他一起跌坐在地,而他半闭着眼,意识迷离。
这情形一看,倒像是受伤过后呼吸急促引起了高反,老实说连我自己都觉得有点窒息。
等许子杰赶到病房时,已经是第五天,他风尘仆仆进门,先是把我上下扫略了一遍,我朝床的方向指了指道:“我没什么事,他比较严重。”
但事实其实倒也并不真的很严重,许子扬当时并未骗我,他的腿看着鲜血淋漓的,可来医院检查过后发现只是骨折,并没有断裂。至于他的后脑,应该是翻车时被碎玻璃片刮破了皮,血流了好多,不算太严重。
这次的伤相比上回被君子的人砍要轻许多,也没有伤到要害,所以他在输血过后,人就恢复意识了。也亏得许子杰能找到这来,我们被那黑车不知道带到了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到了简陋的医院一问地名,地图上根本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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