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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黯下来,淅淅沥沥飘起小雨。走到窗口关上窗户,静静躺在黑暗中,手机却忽然轰鸣起来。接起电话,就听见堂姐哭着说:“西西,那个没良心的打电话过来了,说他一会儿回来。你可不可以过来陪着我?”
我立即坐直身体,披起衣服,说:“姐,你别着急,我马上就过来!”不敢耽误,急急起身,跟大歪母亲说有急事。大歪母亲要大歪送我,敲了房门,却不见人应。姜晓云探头说:“我表哥方才出门去了呢!”
路程也不算远,我撑着伞出门,打了个电动的三轮车,一路颠簸着过去,先路过了我家的旧房子,见里面透着光。我让师傅暂停,走下去,抬头看着窗口印出来的灯光,不知什么人在里面,总不至于……会是他吧?!
实在想进去看看,忍了又忍,终究放弃了,继续上车,往大伯家的新房子赶过去。
大伯外出答谢一些帮忙料理大伯母丧事的亲友,我到达时,只有堂姐一人在家。这数月间,堂姐被这些连续的打击摧残得不成人形,我伸手敲门,许久,方才看到她苍白着一张脸,挣扎着下床来给我开门。
进了门,堂姐夫还没到。他大名叫做刘明堂,堂姐就直接叫他“明堂”,邻居老拿他开玩笑,说“什么名堂”。我却极有礼貌,一贯是叫他姐夫。
我踌躇着问:“姐,姐夫说啥了?”
堂姐摇头,说:“没说啥,只说一会儿回来。西西,我为什么那么害怕呢?”
我抱住她的肩头,说:“没事儿,姐!最坏的出轨,你也已经知道了;最伤心的小产,你也已经经历了。其他的,还能坏到哪里去?咱已经面对过了最坏的结果,其他就啥也不怕了,啊?”
堂姐点头,情绪稍稍安定。
我真的一直以为,他们夫妻两口子因爱而结合,拉拉扯扯走那么多年,怎么都有情分,堂姐夫这段时间虽然躲起来不露面,十分地不像话,往深里想,怕也是因为觉得内心有愧,不敢面对大家。当我把堂姐抱在怀里抚慰的时候,心里还在琢磨着,只要堂姐对堂姐夫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情分,还有挽回的心,那么,就算那个男人有天大的不对,我也要先压下怒火,在中间撺掇撺掇,或许能有个什么转机也不一定。
然而,一见面,却发现人性和事情的丑陋,远远超乎我的想象。事实上,这位随意劈腿,导致老婆小产,岳母去世的罪魁祸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应有的内疚。他今日之所以回来,居然是为了拿钱。
进门见到我,他诧异了一秒钟,说了一句:“西西你回来了!”跟着便毫不犹豫地进了主卧室,
片刻后出来,开口就问堂姐:“你把存折放哪了?”
我真觉得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听到过比这更凉薄的话。堂姐也显然被惊住了,惊讶地抬头看他,惊讶地问:“你说什么?”
他踌躇了一秒钟,又多少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今天真急着用钱……”
堂姐沉默了片刻,仿佛不敢相信,又抬头问他:“你回来,就为这个?”
刘明堂看了她一眼,表情明显不悦,说:“鲁东我告诉你,别指着能把这些钱吞下来……”
堂姐闷了片刻,强忍着怒气,问:“你到底要钱干什么?”
“你管我干什么?”刘明堂忽然看着堂姐,大声说:“你该不会是拿着我的钱给老太太买骨灰盒了吧?鲁东我告诉你……”
“原来你还知道我妈已经被你气死了!那你知不知道你还杀掉了我们的一个孩子?钱钱钱,整天就知道钱,怎么着,还嫌倒贴那个狐狸精的钱不够多?你干脆把我也杀掉,这全部钱就都是你的了!”堂姐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又嚎啕大哭起来。
刘明堂的眼神明显不耐,冲着堂姐吼了一句:“整天就知道哭,除了哭你他妈还会什么?”转身,又冲进房间里四处翻找。
我抱着堂姐,抽出纸巾替她擦掉眼角的泪水,轻轻拍打安慰着她,却找不出更多足以安慰她的话。
许久,似乎依旧找不到存折,刘明堂又一次怒气冲冲地冲出来,冲着堂姐大声喝问:“存折到底在哪里,啊?鲁东你存心想我死是不是?”走上前来,重重一把推开我,捏着堂姐的肩膀就是一阵剧烈的摇晃。
他力道极大,推得我一阵阵晕眩,脚下虚浮,差点坐倒在地。堂姐本就体弱,被他捏在手里这样狠命的一阵摇晃,脸上立即呈现出一片恐怖的青黑色。
我定了定神,抬头看刘明堂,见他一副焦躁凶戾地模样,心中惧意渐起,怎么都不能把眼前这个粗暴凶戾的男人同当年初见时那个老实巴交的男子联系起来。见他依旧在拎着堂姐不住摇晃,咬咬牙,冲上去,冲着他大声说:“你干什么?刘明堂!你要是再这样子,我可是报警了!”
他回头瞪了我一眼,又是重重地一把将我推开,恶狠狠地说:“少他妈插事儿!”伸手,把堂姐推倒在地,重重的几脚踹了过去,大声地喝骂:“存折到底在哪,啊?快说、快说……”
我眼睁睁地看着堂姐两眼翻白,有明显晕厥的兆头,再顾不得说什么,冲过去,扑在堂姐身上,大声冲刘明堂吼着:“你疯了么?她可是你老婆!”
重重一脚落在背上,紧接着,一只胳膊伸到了我的肩头,把我的衣襟紧紧揪住。我呼吸一紧,感觉脚步腾空,又被那个无良的男人抓起来,狠狠摔在了一边,臀部重重着地,碰撞得一阵阵头晕眼花。抬头,便看到刘明堂把堂姐摔在了茶几旁边的地板上,又踢又打,毫不容情,嘴里一边大声嚷嚷着:“把我的钱藏起来是吧?你信不信我打死你?啊,信不信老子打死你……”
堂姐原本一直在浅浅抽泣,此时却忽然无声了,空气里,只听见一阵“噼噼啪啪”的拳脚声,如同冰雹砸上钢做的砖瓦。
堂姐的手,一次又一次抬起,无力地在空中虚抓。旁边茶几上,几个新鲜的苹果在堂姐手边滑过,又掉落……
一个男人,居然能够将这样的暴力,毫不容情、毫不犹豫地施加于自己结发妻子的身上!
心底有种脱缰的愤怒燃烧,我咬牙,随手拎起一个手电筒,匆匆跑过去,尚未到达,忽然听到空气里爆出一声凄厉之极的嚎叫。刘明堂猛地窜起来,随即摔倒在地,双手死死捂住了腹部,指间有鲜血漫出来。
我抬头,看见堂姐的脸色苍白透明到了极点,手上握着一把水果刀,刀尖上殷着鲜红的血。她茫然地抬头看了刘明堂一眼,又看了自己手中的水果刀一眼,眼中忽然露出一种恐惧之极的神色,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方才做了什么。
我也被这个瞬间的变故惊住了,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看着堂姐刀锋上掉落的血滴,自己的身体也止不住地寒冷起来。想要上前,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在止不住地簌簌颤抖,根本无力挪动。
空气里一时冰冻,别无其他的声响,唯独彼此的呼吸声蔓延,一声比一声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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