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幸蜀】黄巢入主长安,唐僖宗仓皇出逃,驾幸蜀地。蜀地是唐朝皇帝的御用避难所,着名的“安史之乱”时,唐玄宗李隆基就西逃至此,徐图兴复。权阉田令孜也正是以此为吉兆,劝唐僖宗效法玄宗皇帝。为了打造一个安稳的大后方,田令孜唆使唐僖宗“击球赌三川”,让其心腹担任了蜀地的一把手,算是为西逃打前站。其中,田令孜的哥哥陈敬瑄,出任西川节度使,替换了崔安潜,而给不听话的崔安潜安排了一个闲职,让他靠边站。陈敬瑄出身寒微,自幼家贫,卖饼为生,跟武大郎是同行。田令孜在宫中得势之后,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火箭提拔为禁军将领,继而被委任为西川节度使。消息传到蜀地,大家颇感诧异,心说陈敬瑄是哪根葱?前任节度使们,诸如高骈、崔安潜,都是有名有姓、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身世显赫、战功卓着。陈敬瑄,何许人也?有何建树?有胆大之徒利用这个机会,纠合了一帮乌合之众,冒名顶替,冒充陈敬瑄团队,还给地方政府指手画脚,大肆索贿,要求他们提供各种物资。就跟现在冒充军人、高官进行诈骗的一样。他们这种骗术是很低级的。虽然那时候没有照片、录音、录像,但公文、公函、公章还是有的。否则……我,唐僖宗,打钱。诈骗集团很快被官府识破,全部被诛杀。之后,陈敬瑄本尊才赶到蜀地,走马上任。陈敬瑄虽然是靠田令孜的扶持,文化水平有所欠缺,但不能因此就武断地认定他是个酒囊饭袋。用今天的话说,陈敬瑄的情商非常高,会察言观色,通晓官场礼仪,跟他弟弟田令孜一样,八面玲珑。当唐僖宗逃出长安,经兴元南下的时候,陈敬瑄就做好了迎接工作。跑前跑后,忙里忙外。把成都收拾得井然有序,街巷打扫地一尘不染。一切收拾妥当了,陈敬瑄还派出步骑三千,北上迎接,护送圣驾莅临指导。以上这些工作,您可能会说,换了谁也会这么干,没什么了不起。是的,这的确是常规的迎接准备工作,做好这些,只是及格线,或者勉强良好。陈敬瑄当然是做到了优秀,因为他考虑到了一个容易被忽略却又十分棘手的问题,并且妥善处理。皇帝的随从。就是这个问题。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大领导一般都是平易近人的,有官威,但不会盛气凌人。反倒是一些手下的小喽啰们,经常狗仗人势,骄横刁蛮。特别是跟着皇上出来的这些随从,那股不可一世的嘴脸就别提了。陈敬瑄有在禁军工作的经历,更了解这帮小喽啰的德行,于是早就制定了杀鸡儆猴的对策。成都有迎接的队伍,天子随从也有打前站的人员。而先期来到成都的这些随从、差役,就落入了陈敬瑄密布的天网之下,他们不知道,成都城中四处都有陈敬瑄的眼线,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监控之中。某日,几个御花园的差役在行宫四处参观闲逛,或撇唇咧嘴、或腆胸迭肚、或嬉笑狂言,他们一手叉腰,一手指指点点,好似领导视察。”诸儿连臂欢咋行宫中“。“哎呀,都说西川是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现在看来,也还可以嘛!”私下里的嬉闹玩笑。这句话似有不妥,而且是私下的议论,非公开言论。这句话能有什么后果呢?答案是,乱棍打死。总共打死了50人,尸体被拖到闹市,曝尸示众。从此之后,皇家随从纪律森严,再也没有人敢说三道四、品头论足,没人敢桀骜不驯,都非常服从管教。唐僖宗圣驾即将到达,陈敬瑄又亲自前往鹿头关迎接。由于唐僖宗出逃的时候非常匆忙,没有通知文武百官,更没有组织政府的有序撤离,导致大量高级干部在长安城受难,也导致了现在成都的流亡政府缺少人才,组织架构不完整,机关空缺很大。可对于田令孜来说,这可是卖官鬻爵的好机会。唐僖宗在成都安定下来之后,陆陆续续有官员逃出长安,自行赶往蜀地,与天子集合。其中的见习立法官乐朋龟,善识时务,主动晋见田令孜,行叩头大礼,对田令孜恭敬有加,于是很快就被提拔为翰林学士。田令孜经常摆家宴,实际就是为受贿敞开大门,凡是想升官的,大可以明目张胆地携带点儿小意思来意思意思,连这点儿意思都不意思的话,就太没意思了。一日,田令孜大摆宴席,邀请各位高官赴宴。还不到饭点儿,兵部郎中张浚就第一个登门,“扑通——咣当——”就给田令孜磕了一个头。面对如此恭敬有礼的张浚,田令孜只是冷冷一笑,“来得早啊,坐着去吧。”“哎。”张浚屁颠儿屁颠儿坐在下座,老老实实地等着。田令孜斜着眼瞟他一眼,心说待会儿有你好看,让你小子抖机灵!张浚抖的什么机灵?宦官,一般都是出身极其寒微,又由于生理上的后天缺陷,导致这个群体备受歧视。特别是出身高贵、饱读诗书、进士及第的大学士们,更瞧不起这些阉人,向宦官下跪磕头,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更不要说在大庭广众之下了,太丢人。在唐末,朝廷里的文官更是自诩“清流”,将宦官贬称“浊流”,以示不与之同流合污,两个群体势不两立。唐朝中后期,两个集团之间为了争权夺利而爆发“南衙北司之争”,使两个群体更加互相仇视。唐末有位及第的书生,路上偶遇某宦官,二人曾是旧相识,书生便与该宦官打了声招呼,这位书生由此被视为“阉党”,而遭同僚们的排挤,政治生涯被判死刑,贬谪蛮荒,销声匿迹一辈子。只因跟宦官打声招呼,就落得如此下场,足见士大夫阶层对宦官的态度。与宦官的任何接触都被视作是可耻的、下贱的,自甘堕落的。张浚收到了田令孜的请帖。要想保住官位,就不得不去赴宴,不得不给那个死宦官下跪磕头。怎么办呢?得了,退而求其次,既然非要磕头了,就别当众磕了,对了,我早早的去,第一个到,屋里没别人,就我俩,我给他磕头,没人知道,哈哈,就这么办!这就是张浚的小心思,小机灵。你瞒谁?瞒田令孜?你不仅侮辱了他的下半身,还侮辱了他上半身的脑袋瓜子。等宾客们纷纷到齐了,酒宴正式开始。主人田令孜举杯祝酒,先简单说两句。“列位,我跟张郎中分属‘清浊’两个群体,承蒙他看得起我,经常在朝廷内外称赞我——”张浚赶紧客气客气,“哪里哪里,田大人过奖……”“不过——”田令孜拿眼角扫他一眼,“既然不愿被我玷污了清白,就不要那么虚伪,不要改变光明磊落的做派,干嘛躲在阴影中跪谢酒宴呢?”阴阳怪气地这么一说,把张浚羞臊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遭田令孜羞辱的这位张浚,还会在后文出现,那时他还会自取其辱,纵观他这一生,始终离不开“自取其辱”四个字,把自己的一生活成了笑话。田令孜与陈敬瑄哥俩,一内一外,控制着西川,控制着唐僖宗,控制着朝廷。唐僖宗给陈敬瑄加了宰相衔,陈敬瑄派大将李鋋率西川精锐之师黄头军北上勤王,之后更加派西川另一只精锐神射营北上支援。两支精锐都是当年崔安潜一手创办的,现在成了陈敬瑄升官发财的敲门砖。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黄头军与神射营没有让陈敬瑄和唐僖宗失望,他们一路北上,连战连捷,进驻兴元,做好了收复长安的准备。田令孜和陈敬瑄很高兴,天下虽乱,风景这边独好,更何况自己还能乱中取利,好,好,好!西川,是西川人民的西川。我们暂时把包括田令孜在内的一切随圣驾西迁至此的原长安官员,称作“长安帮”,而把西川本地的官员军民称作“土着帮”。田令孜内控朝廷,外倚陈敬瑄,又通过卖官鬻爵等手段,成了“长安帮”名副其实的带头大哥。在长安的时候,他就已经基本控制了朝廷,到了成都,他的权势有升无降,这本无可争议。可他不该因此蔑视“土着帮”的存在。贵客,再贵也是客,切忌喧宾夺主。这是做客之道。田令孜忘记了自己客人的身份,忘记了他手中的朝廷是流亡朝廷,忘记了“长安帮”来这儿并非领导视察,而是流亡避难。很快,主人“土着帮”就要狠狠地给他上一课。这一课,险些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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