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元嘉九年的天子东巡,第一站便来了他的封地。其实并不顺路,乃绕道而来。
“阿梧”銮驾肃穆威仪,也难当他从来端庄持礼的母亲在人前几欲失仪,只握着他的手泪眼婆娑。
作陪的臣子饮酒掩笑,一侧的皇后杏眼瞪他,转来自己身处将他扶起。她的目光从他足间往上移,便又开始含泪。父亲抬手示意他坐下,一伸手便搭在他肩头。隔着四月轻简的衣袍,他感受到至亲学心传来的温度与力道。
“前些年凉州进献的良驹,都给你带来了,择日陪阿翁策马。”终究,父亲的目光划过他的小腿,落在他年轻康健的面庞上。
离开豫章继续东巡,贺兰泽让阿梧陪同一道前往。春夏交汇的时节,沿途风景甚好,天子车驾放慢了速度,直走了一个多月方抵达并州。
公孙缨带属臣出城十里相迎。
数日公务视察之后,原是打算前往定襄郡的牧场策马。
贺兰泽道,“你前两年进献给皇后的千里马,前头尽数赠给了豫章王。朕闻如今有更好的品种,且先饱饱眼福。”公孙缨回道,可是不巧,那处月前放牧出去,要到下月才尽数归来。陛下不嫌弃,且在臣处多留下时日。帝后自是无话。
道是豫章王,宴后拉过薛灵枢悄声,本王就纳闷父皇那般宝贝那些马匹,那年阿姊大婚前来,论起此事,说是父皇赐予阿母,只分给她六匹,多一匹都不成。眼下怎全赠了本王原是有了更好的
“所以,殿下与公主,方是同病相连。薛灵枢四下环顾道,摇着扇子掩声道,待下月里去定襄郡牧场,殿下好好挑挑,把好的都拣走。众目睽睽,你父皇不得不给。
然未到下月里,数日后,阿梧却未再逗留,向双亲请辞归去豫章。
少年道,“豫章之地才历早灾,虽现已稳定,但儿臣得有善耕者隐于山间,现有踪迹,不想错过。儿与阿翁阿母能同行一路,足矣。
谢琼琚还欲留他。
阿梧道,“阿母,豫章是孩儿的封地,亦是我们全家的疆域。”
贺兰泽遂止住了谢琼琚还欲出口的话语,未再留他,只依旧让薛灵枢相随左右。
送别这日,城郊风沙大。
谢琼琚给阿梧理衣襟,戴风袍,话语低柔,“阿母在深官之中,出行不易,你如今能跑能跳,节庆召你,得回来。”阿梧着风袍上细密的针脚,“每年都能收到阿母的衣衫,只是阿母往后不再做这般伤神的活,阿梧便
听您的话。”谢琼琚笑道,阿母听你的话。
另一边,贺兰泽同薛灵枢闲话中。
贺兰泽过不远处的母子二人,接过侍者端来的酒水,敬薛灵枢。并未有多言,只一口饮尽杯中酒,将空空杯底与他,道了声你随意。
天子酒劲上来,直冲得眼眶微红,话落便染红至耳畔。
饮的原不是酪浆蜜水,是最烈的酒。
薛灵枢颔首,“阿梧因何出生,臣薛氏一脉难辞其咎。然臣为医者,从治得一人病,到治好一人命,亦是臣的荣光。”话毕,亦饮酒水尽,示杯盏于君。
君臣相视而笑,拱手作别。
马车徐徐而去,边关的风沙渐渐小了。日升月落,现出南地的莲叶田田,汀州白萍。
车厢内隐隐伴着笑意的对话愈发清晰。
本王一点也不觉得,阿姊是为了监国才不陪父皇母后东巡的。“那是为何”薛灵枢摇着折扇,窗外江山如画。
为了、不被讨嫌吧。
薛灵枢的折扇顿在手中,梗在喉间的笑意不上不下,所以殿下这般急急归来
话语散在风中。
江南的风又轻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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